張希妙怎能不為孩子的成長感到自豪呢?當年劉羨出生的時候,公府正飽受他人冷眼,連生父劉恂都對他不報期望,可現在,他不僅不是玩偶,還在做著他父親沒有做到的事情……這給張希妙一種期望:她有理由相信,即使出身給闢疾帶來了各種各樣的限制,但他還是能找到辦法,打破限制,繼續坦然前行。
這麼想著,希妙推開房門,正見劉羨與石超坐在火爐旁談笑。石超此時脫了靴子,毫不顧忌地在火盆旁烤腳,而劉羨身著紫羅襦衣,一面笑,一面翻動著火盆中的木炭。
見母親上來,劉羨連忙站起來,接過母親手中的托盤說:“阿母喚我一聲便是,何必上樓呢?”
見他如此懂事,張希妙心裡很是高興,但嘴上還是說:“家裡來了貴客,我怎麼能缺乏禮數?”,又問石超道:“溪奴有什麼想吃的?午膳剛要做,現在說還來得及。”
“不勞您費心,隨便點就好。”在希妙面前,石超還是有些靦腆。
張希妙很少能夠接觸到別人家的孩子,見石超這種神態,她心中覺得有趣,加之想多瞭解一些兒子的朋友,所以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想加入他們的交談:
“不要這麼拘謹嘛!我剛剛在樓下聽,你們不是聊得挺開心嗎?是在談什麼?”
劉羨說:“溪奴在說,上個月他與一些朋友去萬安山狩獵,撞見了一頭白鹿。”
“白鹿?”
“是。”說起親身經歷,石超頓時眉飛色舞,對張希妙描述道:“那幾天還沒下雪,我六叔(石崇)說過年缺個熊皮帽子,又聽說萬安山有熊出沒,就約了一群人去萬安山獵熊,我跟著去了。結果那天很倒黴,在山裡鑽了三個時辰,別說熊了,就連狐狸也沒見到幾條,只射死了幾隻兔子。”
“到了快天黑的時候,帶來的水和食物都吃完了,大家又渴又餓,沒辦法,只能往回走。結果就在回頭走到一處淺坡的時候,突然從旁邊的草叢裡跳出一個白色的影子。我都沒看清呢,我六叔就大叫一聲,白鹿!就帶人追了上去。”
“我跟在後面跑,跑了好一會,差點沒跟上。好在我六叔跑得快,先帶人把白鹿逼在一處山崖的死角下,我才能喘會氣,跟著擠到前面看。”
“我跟你說,那鹿真是純白色的!從頭到尾,除了眼睛和角,都跟雪一樣白!”情緒激動起來,石超開始手舞足蹈,在半空中比劃白鹿的大小,“它就跟我差不多高,尾巴、耳朵和角很小,眼睛黑亮黑亮就像桂圓的核,長得很秀氣可愛。我六叔他們都很高興,說是遇到了難得的祥瑞呢!”
“確實啊!”這樣稀罕的經歷,張希妙也聽得入了神,出言附和說,“那你們射殺了這頭白鹿嗎?”
“沒有,我六叔說,這樣的祥瑞,殺了剝皮也太可惜了,若獻到天子的宮苑去,才是物盡其用,可惜!竟然沒有捉住!”石超的臉色露出懊惱的神情來。
“啊?為何會沒捉住?”希妙感到有些詫異。
“我們也覺得必定捉住,怎料白鹿它會爬牆啊!那麼高直的山崖,它竟然沿著崖縫跳了幾下,就直直翻上去了!我們想攀巖追上去,可根本追不上!”石超拍著膝蓋,就好像回到了當時的情景下似的,“當時天要黑了,我六叔又不甘心就這樣空手而歸,就在黑夜裡打著火把亂轉,又找了兩個時辰,實在沒有辦法,這才回了洛陽。”
說到這,石超喝了一杯蜜水,說出了最後的結局:“後來,我六叔又帶人去了幾次萬安山,就再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別說捉那隻白鹿,就連見也沒見到,他前天還和我嘆氣說:‘早知如此,還不如就射了它剝皮呢!’”
張希妙聽完,也不禁替他感到幾分可惜,畢竟這樣的祥瑞難得一見,若是能獻給天子,皇帝必然是少不了重賞的。
這時劉羨開口了,之前石超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在一旁保持安靜,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對話題不感興趣。恰恰相反,他對那隻白鹿十分嚮往,只是想法卻不太相同,說道:
“天地生此祥瑞,是祝賀人世太平,將其剝皮也太大煞風景了。抓不到固然可惜,但放歸山林也不是壞事,白鹿進了禁內,除了皇室之外,也沒人能欣賞。而現在它還在山中,說不定哪次你我入山,就又能看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