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勝枯瘦的脊背突然繃直。
他認出這是建文元年朱棣奇襲居庸關時,掛在甕城暗閘的預警銅鈴。
當年侄兒奉命改裝鈴舌機關,卻在完工當夜被燕山衛的流矢貫穿咽喉——那箭矢尾羽上染的正是此刻冰鑑滲出的靛藍毒液!
乾清宮外突然傳來刁斗聲,聲波震得藻井二十八宿星官眼窩中的紅寶石簌簌顫動。
朱柏冕服上的十二章紋無風自動,黼黻間的金線突然繃直如弦,在晨曦中勾勒出《風后八陣圖》的天覆陣變式。
馮勝染霜的睫毛突然顫動。
他看見自己散落的白髮正在金磚上拼出洪武八年九邊佈防的暗碼,而陸炳腰間晃動的青銅鑰匙,正將晨光折射成《皇明祖訓》中關於藩王兵權的律令條文。
"陛下!"馮勝突然以頭搶地,官袍補子上的白鶴殘影騰空而起,鶴唳聲竟與七年前朱元璋廢除丞相制時的詔令宣讀聲重合,"老臣願以九邊..."
朱柏抬手截斷話語的動作,令冕旒十二旒珠在空中凝成北斗吞狼的陣型。
珠玉碰撞的清脆聲響中,混進了居庸關地底暗河沖刷銅鈴的轟鳴。
皇帝指尖撫過輿圖上的燕山衛駐防標記,硃砂突然活物般遊向桑乾河支流。
陸炳的飛魚服下襬突然無風自動,金線繡制的《推背圖》卦辭泛起藍光。
他腰間青銅鑰匙自行震顫,齒痕間滲出帶著鹹腥味的冰晶——這正是當年胡惟庸私藏的海防圖密匣上的霜鹽!
"馮卿。"朱柏的聲音忽然放輕,冕旒陰影下的眼眸如同深潭,"洪武二十八年驚蟄夜,開平王彌留之際,在你掌心寫了幾個字?"
蟠龍柱上的冰凌突然炸裂,碎冰在空中拼出半幅殘缺的北征路線圖。
馮勝官袍袖口暗繡的燕王府火漆印遇熱融化,金線在青磚上蜿蜒成《燒餅歌》第三十四象的讖語。
他散亂的白髮間突然升起縷靛青煙霧,煙霧中浮現的竟是徐達當年校閱燕山衛時折斷的令箭!
懸在藻井中央的青銅宮燈突然自轉,燈罩上鐫刻的《永樂大典》兵要篇章節在牆面投下流動的影子。
馮勝碎裂的烏紗冠鎏金樑架中,悄然滾出粒刻著常遇春帥印紋路的東珠。
這珍珠滾過朱柏冕服下襬時,冕服十二章紋中的山形紋突然迸射出血色光芒——恰如當年常遇春血戰柳河川時,殘甲上凝固的晚霞。
九重宮闕的冰稜在朱柏尾音落下的剎那轟然炸響,飛濺的碎冰竟在半空凝成半幅殘缺的沙盤。
朱棣劍鞘上纏繞的玄色蛟紋絛帶忽地繃直,暗金鱗片在龍涎香霧中折射出十七道寒芒——恰與當年徐達北伐時遺失的十七枚玄武軍符數目暗合。
"陛下怎知..."馮勝蒼老的手掌按上蟠龍柱,指縫間簌簌落下遼東黑土。
他官袍暗紋裡蟄伏的燕山鐵騎圖騰突然遊動,金線順著衣褶匯向心口,在補服瑞獸眼中凝成兩點幽藍火焰。
藻井垂落的青銅宮燈驟然大亮,《永樂大典》兵要篇的篆文在馮勝佈滿皺紋的額角投下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