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風曾夜入地宮,問那個名叫晚暮的女子是否要歸鄉。
女子半躺在席間,似笑非笑,杯中是魔界佳釀,玉醞。她望著那朦朧月色,不知喜怒般,緩緩道,若你的故鄉是一個如蠻荒地獄般的地方,你會想要回去嗎?
怎會是蠻荒地獄?五界中,有個地方名為蠻荒地獄,那裡滿是撕咬肉體,凌遲魂魄的毒物,凡是被囚禁在那裡的人,惟有死亡才是解脫。
人人都能踩我一腳,與我歡好,還剝去我的衣衫,讓我求饒,才肯還我……這樣的地方,你說,是不是蠻荒地獄。
為何不逃?他心疼她的遭遇,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這樣無恥糟汙之地。
不是每個人都有保護自己的法力,我們這樣雖有緣化為人形的女妖,卻要因為法力薄弱,便受盡凌辱與踐踏……逃走的那些女妖,被劈成兩半,被活生生吃掉,你說我怎敢逃?
她話畢,掩面飲下那杯酒,而後狠狠將酒杯摔在席上。
你是不是覺得,既然都身負這樣的辱沒,為何還不自刎……便是女妖,也得崇尚貞潔……
別傷著自己,這碎片鋒利。他使出法力,那碎了一地的酒杯殘片霎那消散。
生而在世,只要不違逆自己的一顆真心,何必在乎流言蜚語,何必因為別人的過錯便傷害自己。
晚暮立起身,見這陌生男子,與她彷彿年紀相似,一身素衣,溫和俊朗。
你不嫌我髒嗎……她言語中,含有忐忑,期盼,悵惘。
染血的是別人,你眼眸澄澈,何來髒汙。
你說得對,手中有血,見萬事萬物便懷有塵埃,那樣的人,沒有心。
叨擾你了,我該走了。紀風言罷,作了禮,欲使法力離去。
身後的晚暮,藕色衣衫中的柔夷,拉住他。
留下來,陪陪我,好嗎?
此地並不是我可久留之地。
你是好人,既願意助我離開,也不喚我那嘲諷的小夫人之稱謂……
所以,你到底是誰?
紀風沉默,他怎敢告訴女子,自己的父親就是下令去妖界捆來貌美女妖換取夜明珠的元兇。而他眼睜睜的看著妖界女子像物品一般,囚於牢籠,供人玩樂。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曉,你就是魔尊的兒子,紀風。她沒有恨意,反而是坦然。
你……不恨我?
是你父親不仁,並非你不義,就像你說的,染血的是別人……我早就不恨任何人了……我只想愛,去愛值得我愛的一切。
他依舊愧疚,等著她數落。
忽地,她擁住他,在他懷中,盈盈低語,我叫晚暮,人間說,歲晚人暮,不是個好兆頭,可我覺得,我這一生不就是在暗夜中掙扎生存嗎……你可曾聽過那句詩,暮晚郎君歸,淡酒醉紅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