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帶頭的巴牙喇纛額真海蘭下令休息,達春馬上從馬背上翻了下來。大腿內側被上下顛簸的馬鞍磨破了皮,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一樣。剛落地時,達春甚至無法正常行走,在泥濘的道路上滑倒。
他們的右側就是被摧毀的石河驛。就在達春還在泥地裡掙扎的時候,海蘭已經從被炮彈打碎的城牆缺口處走進城內,靜靜地看著一片狼藉的廢墟。
十幾個精銳白甲已經大略搜尋了一遍廢墟,扎克丹和另一人一起從倒塌了半邊的房子裡出來,抬著一具壯碩的屍體。
海蘭吩咐人拿著火把,自己找個乾淨點的地兒坐下,讓扎克丹把屍體抬過來。他從地上找了塊瓦片,舀起地上的雨水澆到那屍體的臉上,將蓋住面容的泥巴衝開。
“你們誰認識這人?”海蘭問。
周圍的白甲們圍了過來,其中一人看了半天,有些猶豫地說:“好像是英俄爾岱主子。”
海蘭抬頭看了那人一眼,又低頭看著英俄爾岱死不瞑目的雙眼,伸手把他的眼皮蓋上:“那就算英俄爾岱吧,管他呢。讓外面的人進來,這裡還有很多房子沒倒,今晚就在這裡修整,過兩個時辰繼續出發!”
十多分鐘後,達春終於牽著兩匹馬走進一處殘破的棚子。他在這批騎兵裡的地位很低,因為時間緊急,他們並沒有帶著包衣一起上路,因此達春們還要負擔起給白甲老爺們打雜的任務。
於是達春不得不把馬系在欄杆上,便快速收集起乾燥的柴火,在棚子下生起火來。另外十幾個正兵也聚集過來,圍著火堆擺上一圈鐵鍋,這是給白甲們燒水用的。等把冷水倒進鍋裡,他們又馬不停蹄地給勞累一天的馬匹餵食。
解開麻袋的口子,達春面色麻木地將袋子裡的豆子倒在馬槽裡,又在其中撒上一把鹽。他現在大概明白張泰過著什麼日子了。看著大口大口咀嚼黑豆的坐騎,他疲憊地靠在棚子的柱子上,不禁懷念起張泰跟著時的日子。唉,真是辛苦他了,以後可以每天多給張泰一把豆子吃的。
一旁傳來叫罵聲,達春趕忙走過去,陪著笑向那幾人道歉:“幾位大哥休罵了,小的馬上來幫忙。”
坐在稻草堆上罵著的那人嗤笑道:“你這狗才叫達春是吧,老子剛才親眼見著你躲在那邊休閒,現在倒是想起來要給哥幾個做活了?”他說著從地上站起來,一邊拍打屁股上的稻草一邊走近,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達春:“聽說你是靠著尼堪才當上正兵,白甲主子可憐你,賜你個前程。今兒爺們千里迢迢去打新金,你們還不把爺們的事情一起做了?”
那人環顧一週,棚子下其餘十多人正微微低著頭,無人敢與其對視。於是他冷笑一聲,“還站著幹什麼?馬兒淋溼了身子,還不快去給它們擦水?等會水燒開了,馬上給主子爺送去!”
達春低著頭不敢抬起,直到感到那人又坐回稻草上,他才大著膽子轉身,從馬鞍側面的袋子裡取出抹布,便飛快地擦拭起馬毛上的積水。
半個多時辰後,達春們才忙完了一切。此時的他渾身痠痛到幾乎沒有知覺,眼皮像被米糊黏住了一樣無法睜開。身子剛躺倒在潮溼的地上,意識就沉入無邊的睏倦中...直到被一瓢冷水澆醒。
“啊!”他大叫一聲,才發現扎克丹正皺著眉頭看著自己。
“快醒來,準備出發。”扎克丹說完便匆匆離去。
達春強撐著自己從地上爬起,院子外面已經人馬嘶鳴,吆喝聲不斷響起。
海蘭正淋著大雨在街道上喊叫。他抬頭望著天空,密集的雨水打在臉上,帶來微微的疼痛。
“主子,這怎麼行軍?”扎克丹走到他身邊。
“不能走也要走。”海蘭扭頭看了扎克丹一眼,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再次睜眼時,他眼中的焦慮已經變成了冰冷,“每拖一個時辰,澳宋尼堪都會多派一批人到新金。傳令下去,今夜就是跑死馬,明天早晨也要衝到新金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