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這個法子,厲鳳竹發現筆記裡一篇《有關操控津門中國記者的意見》。瀏覽過第一個段落,由用句措辭上能感知這是一則譯文。於是,她又趕緊地往後翻一翻,果然在文章末尾發現了“金谷範三”的署名。
對於這個名字,厲鳳竹有大致的印象,在關東軍進犯東北時,他似乎是東洋陸軍一位響噹噹的人物,只是後來沒有再聽人熱烈地議論過。最後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時,彷彿是他的死訊。緊跟著一行日期寫的是“大正八年三月”,“大正”乃東洋嘉仁天皇時代的年號,換算起來也不難,因為有一個巧合是這個年號的啟用恰與民國紀年同步,大正的八年也是民國的八年,那是五四爆發的一年。
這時,安定片開始起效,厲鳳竹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哈欠。未免耽誤正事,她下狠心捏著大腿上一層薄皮,用力地一擰,頓時睏意全消。
恢復了神智就開始分析起來,如此有年頭的文章,早已喪失了時效性。然而它依然得到了唐書白很大的重視,恰說明了它是意義非凡而影響深遠的。
厲鳳竹這就有了明確的目標,得把這文章一字不拉地謄寫下來。她想也沒想,就撕了兩頁空白稿紙,拿起桌上的鋼筆就奮力抄了起來。
外邊走道里有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因為這幢樓是現代公寓,每一層會有好幾家住戶,所以厲鳳竹在一開始並沒有很大的警覺。卻不料那一陣動靜,恰停在了唐書白家門外,跟著響起一串篤篤的敲門聲。
本就是在鋼絲上行走的厲鳳竹,嚇得把鋼筆裡的墨水都抖落了出來。揣起稿紙隨意地疊了兩疊往襪褲裡一塞,扭滅了檯燈,匆匆小跑出來。當她跑到客廳裡時,因為太緊張而渾身冒汗,腳底打了滑,腳腕一崴,跌在沙發扶手上,差一點點就撲在了唐書白身上。
屋外有敲門聲,屋內也不平靜,唐書白於睡夢中,不耐煩地側了半邊身子。整張臉向外,完全地對上了厲鳳竹的臉,兩人貼近到甚至可以互換鼻息。
那人在屋外等得不耐煩,試著叫了一聲:“唐先生?”
這普普通通的三個字,差點就把厲鳳竹的魂都給喊沒了。她晃了晃身子,倚靠了沙發往地上一癱,手腳並用地爬了幾步才得以起身。
屋外又加重了聲音問道:“唐先生!要熱水嗎?”
厲鳳竹跌跌撞撞來到了門邊,卻意識到自己不便開口攆茶房走,否則會給唐書白留下證據的。因此,急得原地亂轉,右手背託在左手心上,焦躁地拍了一下,立刻又警惕地縮了回去。她把手指塞在嘴裡咬得發白,衝著唐書白的後腦勺望一望,心裡自問了無數遍接下來該怎麼辦好,慌得低了頭連連抹著恐懼的淚花。
視線向下一挪,倒是乍現一道靈光。
腳邊那道門縫是透光的,大約那茶房就是見了屋裡有光才來敲門的。她試著顫顫巍巍扣住牆上的電燈扭,緩緩往下拉著。很低很輕的一聲啪嗒過後,屋裡頓時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