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回過頭來看向虞青枝,他鬚髮全白、面色紅潤,神色清絕,朗聲笑道,「這位姑娘怎知我的身份?」
「並非是民婦認識謝大人,是我夫出門前曾交代,謝家當家家主謝大人乃是已故長輩舊交,如今我們既然到了鹿鳴縣,想來謝大人知道訊息,定然會登門相見。」
「舊交……你說的很對,我與他們二人,確實是舊交,」謝道然面帶懷念,見到故人後代,忽而便想起了從前與故人在一起時的點滴。
他與賀連鈞的父母,從小都是京城一起長大的玩伴,即便後來他與賀連鈞的父親政見不同、漸行漸遠,後來賀家落難,他也曾上書為賀家求情,到最後卻得了當今皇上的申斥,甚至連累了謝家,自那之後,他便也心灰意冷,自求辭官歸隱。
轉眼十餘年過去,再見故人後人,謝道然滿心唏噓。
「賀家那小子,竟然是這樣說的嗎?」謝道然有些嘆息,「我與他父母年少相識,本也是生死之交,後來因為許多朝堂之上的雜事,鬧得兄弟反目,如今他們二人早已身故,想起往事,我難免有些唏噓。」
謝道然對著虞青枝這個晚輩,說起往事卻絲毫不覺有何難為情,虞青枝給他倒了茶,二人按照長輩與晚輩之禮坐了。
謝道然坐在上首,手裡端著虞青枝遞來的茶,冷不丁的開口道,「我聽聞,我那逆子,曾多次冒犯過你?」
虞青枝沒想到謝道然會這麼直白的開口,不免有些微愣,反應過來後急忙說道,「謝公子想來,只是與我說些玩笑話罷了,民婦並未當真,謝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
謝道然急忙擺擺手,「你也別再叫我什麼‘謝大人,我早已卸了官職,如今也不過是個平頭百姓,按照輩分,你理應喚我一聲謝伯父才是。」
他接著又問道,「廳上那塊匾額,是出自誰人之手?」
虞青枝有些好奇他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卻還是依言答道,「那塊匾額,正是我夫親手所寫。」
「啊,怪不得,倒是頗有其父之風骨,」謝道然輕嘆一聲,將手裡的茶杯放下,「侄媳你莫怪,這人年紀大了,總是會有許多的感慨,賀家那小子這一生坎坷,我雖有心相助,終究無法與他父母相較,也不能日日陪在他身邊,如今他有了你,總算是有了個家,我看在心裡,總算也放心了。」
虞青枝被他說的有些臉紅,她雖不知謝道然到底為了遇難之後的賀連鈞做過什麼,但看著謝道然這副模樣,卻也實在無法跟謝封那個混賬聯絡在一起。
卻沒想到謝道然卻主動又一次提起了謝封,「我家那混賬小子,仗著謝家的名義,所坐下的惡行我雖遠離京城,卻也早已有所耳聞,只是我如今早已不在紅塵,這些俗事也無心去管,但如今他既然冒犯到了你們,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你且放心,往後我一定吩咐家裡的人對他好生約束,再不讓他來找你的麻煩。」
虞青枝心中有些不解,當著謝道然的面便也直接問了出來,「謝伯父,這謝封好歹是您的親生兒子,如今卻被教養成了這幅模樣,您難道還打算置之不理嗎?」
她一番話說的很是不客氣,謝道然這才將目光放到了虞青枝身上,他目光中有些疑惑,也有些審視,似是沒有想到虞青枝怎麼會這麼直白的同自己說話。
而後他回過神來,沉聲道,「封兒並不是我的親子,乃是族中之人看我無後,非要過繼到我名下的,十年前我避世歸隱,他跟著族中他的親生父母長大,我本以為他的親生父母會將他教育的很好,卻沒想到竟然被寵成了個廢物。」
虞青枝仍是不解,「常言都說,慣子如殺子,連我這樣的鄉野村婦都明白的道理,謝家這樣的高門大族,怎麼會……」
「怎麼會?」謝道然冷哼一聲,「有什麼不可能的,封兒雖說是他們的親生骨肉,但畢竟早已記到了我的名下,無論是將來去了地下,還是後人評說,都只會記得他是我謝道然的兒子,跟他們旁支並無半點關係,他們若不將封兒養成個廢物,他們自己孩子哪裡有出頭的機會。」
虞青枝忽然有些可憐謝封,本也不過是個無辜幼\童,卻因為利益被自己的父母捨棄了一次又一次,第一次將他記到了謝道然名下,第二次卻又想將他養成廢物,好給自己其他的孩子讓出位置。
「早先我出家之時,本打算散盡家財將封兒一起帶走,還是他的親生父母告訴我,會管理好謝家、教導好封兒,我這才將若打一個謝家交到了他們手裡,誰成想,他們竟然連封兒都算計在內,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謝伯父往後怎麼打算?」
「如今我既然知道賀家那小子有旁的打算,我自然是要豁出去這把老骨頭也要祝他一臂之力,」謝道然眼中情緒複雜,似有狠厲,也似下了某種決心,「侄媳,賀家那小子從小吃得苦課太多了,這麼多年他孤身一人,又要躲避追殺,又要照顧弟妹,如今幸虧有了你,你一定要好好陪在他身邊,至於他想做的事,我老頭子拼死也要祝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