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璧說完,走到角落,一屁股坐下,一股灰塵起,引得邊上幾個官員不住咳嗽,反倒是孫璧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他抱住了膝蓋,身子全靠在了角落,閉上了眼睛。
他沉得住氣,黃印也沉得住氣,但被地窖裡依舊很不好聞的味道刺激的官員裡,有一位卻沉不住氣。
“這是做什麼?時辰差不多了。”他問道。
孫璧理他了,道:“我就是想親身體會一下,我父王當年在這兒把自己關了幾個日夜,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話一出,四周又靜了。
孫璧一句話,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就讓人想起他那日在北花園裡與聖上、皇太后說過的那些,到底是什麼讓從前的南陵王后悔了。
哪怕三司各個清楚,南陵王造反沒有實證,孫璧的話就是蠱惑人心,但看著眼前這小小的地窖、小小的角落,還是讓人的心驚了三驚。
黃印的冷笑打破了這份靜寂。
他在心裡把宗親都罵遍了,沒事兒找事兒!
若不是宗親沒有單獨與孫璧交流的機會,黃印都要懷疑,是孫璧糊弄了宗親、讓宗親堅持把賜死孫璧的地方定到這兒來。
“時辰要到了,”黃印沿著臺階下來,倒了鴆酒,把酒盞遞到孫璧面前,“請吧。”
孫璧支著腮幫子看黃印。
他知道,只這一位,從頭到腳都沒有被他影響到,無論他做什麼、說什麼,黃印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孫璧沒有起身,抬手接過了酒盞,笑了笑,道:“黃大人,堅持是一件極好的事兒,可腳下的青石板磚碎了,你還能站穩多久?”
“不勞操心。”黃印道。
“不是操心,”孫璧笑得更厲害了,“只是期待,等到了那一刻,黃大人要如何選擇。”
孫璧說完,一口飲下鴆酒,很快,他的身體就由於痛苦而顫抖著。
黃印俯下身去,幾乎是貼著孫璧的耳朵,最後答了一句:“於民、於心。”
孫璧一愣,復又想笑,可他已經笑不出聲了,從口中溢位的只有鮮血,但他的眼睛裡還有光,他就這麼死死盯著黃印。
黃印的答案裡,有百姓,有本心,卻無朝廷無君王。
他影響不了黃印,因為黃印比他還要透徹。
漸漸的,孫璧眼中的光渙散了,他的身體軟了下去,靠著牆角,再無動靜。
黃印緩緩直起身來,讓出些位子。
仵作上來驗了,確定孫璧已經嚥氣,黃印才道:“收殮了吧。”
從宗族除名,按說孫璧的身後事與宗親無關,可他們為這一支奔走了這麼久,怎麼可能讓三司把人一裹送去城外亂葬,宗親置辦了棺木,好好運出了城,尋了南郊山上一處清淨地,入葬豎碑。
聖上也沒讓人攔,由著去,用他的話說,有碑最好,以後他要挖也不會挖錯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