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無風以替身避過了突然一擊,朱小言和韓漠二人的先機已失,韓漠身處窗外,緊貼在塔壁之上,屏住呼吸,等待著下一個機會的出現。 .t.
他從朱小言的聲音之中,已經聽出這師徒二人之間有著很深的恩怨,而且也知道接下來這師徒二人定有一戰,他無法確定杜無風是否知道自己就在窗外的塔壁之上,面對杜無風這樣的高手,在沒有確定自己已經暴漏之前,他只能忍耐不動。
杜無風此時卻已經在樓梯坐了下去,一雙眼睛盯在朱小言的身上,終於道:“你的性命,是我送給你的,你欠我的命,憑什麼要取我性命?”
朱小言表情古怪,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輕輕抖了兩下,終是道:“不錯,我欠你兩條命,那你欠我多少條命?”
杜無風平靜道:“你應該知道,你家人的死,一來是因為言丞相的不識時務,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陛下心意已決,我身為陛下的臣子,只能遵旨辦事。”
“無論原因如何,他們都是死在你的手中。”朱小言眼眸子充滿深深的仇恨,“這個事實,就註定你我恩斷義絕,只有仇恨!”
杜無風搖了搖頭,輕嘆道:“如果我是言丞相,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做如此蠢事。”他握住手中的弓箭,道:“你能勝過我?”他嘴角泛起冷漠的笑意:“你莫忘記,你一身的武技,都是我傳授給你,便是你的體質,也都是我花了數年功夫,一點一點恢復出來,你的優點,我一清二楚,你的缺陷,我更是明明白白……!”
朱小言握住拳頭,眼眸子深處,顯出一絲絲痛苦之色。
……
“我幼年體弱,患有重疾,危在旦夕,便是那些太醫,也都無力施救。”朱小言平靜道:“三歲那年,全身發寒,一隻腳已經踏入鬼門關。也正是那一年,爺爺萬般無奈之下,將我交給你,看看是否能有施救之法。”
杜無風面無表情,淡淡道:“原來你還記得!”
“我身上的重疾,實乃絕症,如果不是你,想來那年便已經死了。”朱小言凝視著杜無風,亦是面無表情:“此後八年之中,你日夜將我浸泡在藥汁之中,為了能夠治癒我的病,你走遍天下,尋找各種藥材,那時候你雖然不常說話,但是我心中清楚,你是真的想救我!”
杜無風眼皮子跳了跳,卻並沒有多說。
“八年之後,我的絕症終於痊癒,就在那一天,我正式成為了你的弟子,也是你唯一的弟子。”
“你對我,也確實做到了一個師傅能夠做的一切。你教會了我許許多多的東西,便是你那射日箭法的絕頂武技,也傾囊相授。”朱小言的聲音緩慢而低沉。
杜無風終於道:“或許我只是想要一個合格的人有朝一日能夠繼續做我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言丞相一案,你或許有一天能成為黑旗的首領!”
“我想問你,你為什麼要那樣做?”朱小言咬牙道:“爺爺並沒有做錯什麼,他那樣做,乃是為了魏國的前程,你為何不幫他,反而要助紂為虐?”
“助紂為虐?”杜無風笑起來,聲音嘶啞:“這一切都是為了魏國。言丞相在朝中結黨,那才是誤國誤民的罪魁禍首!”
朱小言臉色驟冷,冷笑道:“誤國誤民?窮兵黷武,不顧百姓死活,只知擴軍備戰,這便不是誤國誤民?休養生息,鼓勵農耕,發展商貿,這卻成了誤國誤民?吾師啊,你雖有絕世之武技,可治國之道,卻是幼稚無比。”他聲音陡然提起:“你且看看今日局面,你們害死了爺爺,按照你們的想法來走,不錯,你們確實達成所願,建立了一支龐大的軍團,你們想著以這支軍團橫掃天下……可是現在看看你們這支寄予厚望的強大軍隊,面對燕慶兩軍,簡直是不堪一擊,你們曾經視若螻蟻的百姓,如今四下暴亂,反倒成了你們最大的心腹之患,就因為你們的急功近利,造成如今內憂外患的局面,魏國之亡……近在眼前!”
杜無風大笑起來,搖頭道:“你錯了。如果天下沒有紛爭,那麼言丞相之道,便是治國之良策,但是處在天下紛爭的亂世,那卻是誤國之道。”他的手依然穩健地握著手裡的弓箭,“如果不是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支撐,你覺得魏國還能存活至今嗎?莫以為慶國人真的喜好和平,他們沒有進攻我們,無非是因為他們沒有那個實力,是因為他們的軍隊不是我們魏軍的敵手。如果按照言丞相所言,發展農商,鬆弛軍備,沒有組建起強大的騎兵軍團,即使慶國人不動手,燕國人也必定會在後面鼓搗著慶國合併一同西進。”他凝視著朱小言,緩緩道:“數國共存,本就不適和平之兆,平靜湖水之下,卻又是險惡叢生……言丞相的錯,就在於他判斷失誤,以為諸國能夠真的和平共處,以為真的有時間給他慢慢發展農商,他明知陛下是一位一心統一天下的雄才霸主,還要聚集一大批人反對擴軍備戰,他雖然是陛下的老師,但是在那時,卻成了陛下稱霸天下的最大障礙,陛下如何能容得下他?”
朱小言握拳道:“如此說來,當年你帶人暗殺我族,是狗皇帝下的旨意?”
“言丞相乃三朝老臣,陛下當初還是太子之師,言丞相便是太子太傅,他在朝中威望無與倫比,而且有著大批的學生在朝中為官,可稱得上是一呼百應。”杜無風淡淡道:“若是他能幫助陛下圖霸天下,陛下或許不會與他為難,但是他卻糾結大批官員與陛下唱對臺戲,陛下如何能容忍。十六年前那一戰,我大魏被迫撤退,如此奇恥大辱,陛下無一日不想雪恨。陛下增加賦稅,開礦冶鐵,大肆畜馬,十多年不曾對慶國發動戰爭,就是臥薪嚐膽,等到訓練組建出一支強大的軍隊,再一舉攻破北慶,一雪當年之恥。言丞相不理解陛下的苦心,結黨阻止聖上擴軍,陛下是絕不能容下他的。只不過言丞相的威望太高,如果下旨處決,必定有不少官員出面保護,陛下若是強行處決,反倒可能引起朝中的震盪。所以……只能由我出手,來幫助陛下除掉言丞相!”
“那你為何當時不將我也殺了?”朱小言咬牙切齒:“你明明可以一箭射死我,為何還故意讓我離開?”
杜無風沉默許久,才平靜道:“因為我想玩一個遊戲,我想知道,你言赤信究竟有沒有能耐殺死我,我很想知道,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句話,究竟是真是假!”
窗外的韓漠此時才明白,朱小言竟然是魏國丞相的後人,真名喚作言赤信。
從這師徒的對話之中,韓漠卻可以聽出,朱小言的家族,似乎已經被杜無風所率領的黑旗誅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