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流逝,白色灰塵在光影裡流動,兩人面對面坐著都沒有先開口。
蘇決的話原本就少,在蘇宅住了幾年之後變得更加沉默,唯一強悍的便是他的忍受力,即使到了如此境遇,他還是能夠安安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看著面前的男人,不對,應該是老人。
二十五年,這個站在多寶閣前面賞玉的男人已經徹底老了,身形佝僂,滿頭白髮,以前很精銳的眼神像是蒙了一層灰。
現實的打壓和多日牢獄讓他早就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坐在椅子上的蘇閎治穿著獄中統一發的豎條形薄衫。外面套著橘黃色馬甲,手腕被銬住,他只能微微欠著身子將手放在膝蓋上。
那麼侷促的坐姿,蘇決看了不免有些心酸,只是臉上神色未動。
“在裡面,怎麼樣?”終於艱難地開了口,聲音很晦澀。
蘇閎治冷笑:“好不好你不都已經看到了?是不是覺得挺解氣?”
難得他都已經落敗成這樣了脾氣還是這麼爆,蘇決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高興,他最怕的就是蘇閎治在裡面一蹶不振最後把自己消耗掉。
畢竟已經是六十歲的年紀,這種日子經不起消耗。
“我沒想過要讓你弄成這樣。”
“你沒想過?”蘇閎治戳了蘇決一眼,“當時走私的證據,遲峰手裡那些賬目,你別跟我說你不清楚!”
起初蘇閎治也挺自信,石料走私幹了這麼多年,手法很乾淨,不可能留下什麼確鑿的證據,以為風頭過了之後他就能從看守所出來,可沒想到最後徹底栽在了裡面。
當時法庭上扳倒蘇閎治最關鍵的證據便是遲峰手裡的那份賬冊,最後卻是由蘇決的代理律師呈上去,好一場“大義滅親”。
親父子啊。
蘇決心裡很壓抑,那種透不過氣的壓抑,他將身子往後靠了靠。
“對,遲峰死前見過我。”
“所以你握著這份賬冊握了這麼多年,就想在關鍵時候打擊報復我?”蘇閎治笑得面目淒涼,“還真是我養出來的好兒子,忍辱負重這麼多年,你是不是早就盼著我會有今天?”
“沒有!”
“沒有?你現在說這話不怕遭天打雷劈?”蘇閎治雙手握拳,手臂撐到桌面上,上面青筋暴起。
蘇決再度閉了閉眼睛。
在感情上他一向不善表達言辭,外人只道他冷漠,其實換個角度想,他只是這麼多年習慣了沉寂。
“不管你信不信,你從來都不是我的目標!”
他承認他貪慾重,他要的東西蘇閎治不可能給他,這輩子都不會給他,他只能自己爭取,但即使如此他也從未想過要把蘇閎治送進監獄。
“是你逼我的,當時騰衝的倉庫曝光,你為了保住蘇霑竟然給警方假口供。”
當時蘇閎治的意圖已經明顯,他要把所有罪責全部推到蘇決身上,讓蘇決當整件事的替死鬼。
“說白一點我也只是在自保,而你卻要犧牲我來為你和蘇霑的錯誤買單!”
蘇決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晰,他原本今天來是想跟蘇閎治好好談,可看目前這架勢也不大可能了。
看來真如唐驚程所說。親人與親人之間也存在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