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裡間,在暖炕上坐下,桔香柚香奉上熱茶,擺上糕點。段氏趁空兒眯起眼睛將屋裡瞧了個遍,不無傾羨地笑道:“你這幾間屋子倒是裝點得精緻,可見你姨母是真心疼你。”
淨說些無用的話。
陸嘉月心裡嘀咕著,口中仍笑道:“姨母自是疼我的,不過這屋裡的東西卻沒一樣是我的,將來我家去,自是要請姨母收回去的。”
“那可未必,你姨母對你可是視如己出,將來你出閣,她必會為你置辦下豐厚的嫁妝哩。”段氏看著陸嘉月,眼神頗有深意。
陸嘉月笑了笑,不接這話頭。
“您是長輩,理應是我去給您問安,只是聽說您向來事忙,眼下又是年關,只怕您是愈發地不得空,故而我才沒敢前去叨擾——沒想到今日您卻親自到我這裡來了,莫不是有什麼要緊事?”
段氏暗暗冷哼一聲。
這小妮子,年紀雖小,說起話來卻是滴水不漏。
事忙..自己何曾忙過?又說什麼問安,聽著倒是多麼知禮,像是渾忘了立冬那日在上房的花廳裡甩冷臉子的事了。
慣會兩面三刀,也不知是像誰?
若不是兒子求了自己出面,誰願意看這小妮子的虛偽嘴臉呢!
“來瞧瞧你罷了,能有什麼要緊事,”段氏自壓下一肚子的不滿,強堆起滿臉地笑,“前些日子你病了,我卻不得空來看你,聽說你喜歡吃百味齋的糕點,我特意讓你榕表哥去買了兩盒回來,他不方便到你這裡來,所以就讓我給你送來了,”喚身側的玉屏,“快拿來給表小姐嚐嚐。”
提起曲榕,陸嘉月這才想起來幾日前在暗香園裡,曲榕以身阻攔她去路的莽撞舉動。
母子之間,想來是無話不說的。難道段氏是來替曲榕致歉的麼...她並非有如此心胸之人啊。
陸嘉月不動聲色,只客氣地與段氏敷衍,看她究竟意欲何為。
“多謝二夫人系掛著我這一點喜好,”陸嘉月並不伸手去接段氏遞過來的兩盒糕點,只對著辛竹點了點下巴,辛竹會意,伸手接了過來。
陸嘉月又道:“只是上回程太醫囑咐過了,女子不能多吃甜食,我近來便也不大吃了,只不過您的恩贈,我自是不敢不領的。”
不吃便不吃,原本就只是想借了這兩盒糕點的由頭,方便說話罷了。
段氏這般想著,不僅不生氣,神色更是熱切了些,“自是該聽太醫的話,你若吃不得,便留著賞下面的小丫鬟們,也是一樣的。”
陸嘉月面露惋惜,笑嘆道:“也只得可惜您的一番好意了。”
“無甚關係,吃不得甜食,下回我讓你榕表哥再帶些鹹口兒的糕點回來便是。”段氏滿口溫和體貼的語氣。
只是句句話不離曲榕左右,究竟是何用意?
陸嘉月且掩住心中疑惑,只淡淡地笑著,“不必如此麻煩,四少爺是要攻讀文章,用心功名的人,我怎敢耽誤他的時間,來為我做這些微末小事呢。”
段氏故作訝然:“你怎的如此見外,什麼少爺不少爺的,咱們原都是至親,你稱他一聲表哥便是。”
表哥...表哥...
前世裡自己何嘗不是一口一個榕表哥的喚著曲榕呢?
每喚一聲,心頭都是滿溢的甜蜜滋味。
而曲榕總是那樣笑意溫柔地看著自己,他的眉目間,也曾無數次映照著自己的一顰一笑,直到最後,映照著她的悲傷和眼淚,還有破碎支離的一顆心。
段氏見陸嘉月兀自垂眸,似有沉湎之色,心中不禁奇怪,冷冷橫她一眼,立刻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