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竹自出去安排發放月錢之事,不多時院裡的眾丫鬟婆子都得了訊息,由桔香柚香領著,齊刷刷跪在外頭廊下,給陸嘉月磕頭謝恩。
陸嘉月最受不得這些大禮,先拉了桔香柚香起來,又讓她二人去將眾丫鬟婆子拉起來。一陣忙亂還沒消停,小廚房的管事朱大娘和繡房的管事吳大娘也前後腳地來了。
二人對陸嘉月皆是感恩戴德,尤其是朱大娘,簡直都快喜極而泣了。
陸嘉月笑著客氣敷衍,鬧了好一陣兒才終於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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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用過早飯,陸嘉月往孟氏的正房來。
丫鬟僕婦們見了她,更比往日恭敬。
進來廳堂,孟氏正看著丫鬟們往炭爐裡添銀霜炭,一見陸嘉月進來,便上前攜了她的手來到裡間,含笑問她:“是誰教你那樣做的?”
陸嘉月心知孟氏所問的是昨日發放雙份月銀的事,微微一笑,道:“倒也不是誰教的,是我自己不想要,便都賞了出去。”
孟氏點點頭,看著陸嘉月的目光裡滿是讚許之意,“你這個小丫頭,你父親離京之前千嚀萬囑讓我好生照顧你,說你年紀幼小,諸事不知——如今瞧著,竟是比你英表姐還要懂事呢。”
陸嘉月臉上一紅,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哪裡懂得什麼,只不過是想著自己住在府裡時日尚短,卻已經給上下添了諸多麻煩,心中過意不去罷了。這月例銀子的事,我曉得是老夫人和四夫人有心疼我,可是我畢竟不是曲家的人,若再要曲家的銀子,實在於心難安...”她抬頭看著孟氏,眼神裡帶著幾分困惑不安,“姨母,您說我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你做得很對,”孟氏輕柔地摩挲著陸嘉月的一雙小手,輕聲嘆了一嘆,“好孩子,你還小,有些話姨母也不便與你明說。你只管安心在這裡住著便是,萬事皆有姨母為你做主,便是銀子不夠花,只管和姨母說一聲兒便是,可千萬別和姨母見外。至於旁的,咱們寧肯要強些,也不能失了該有的氣度,白白地自輕身份。”
陸嘉月心中瞭然。
曲家雖然富貴,可是她卻只是個寄人籬下的表小姐,若真收下了那月例銀子,曲家上下人等嘴上不會說什麼,只怕心裡卻會以為她眼皮子淺,貪慕錢財,而因此小瞧了她去。
她又不缺銀子花,何必自輕身份?
“姨母的話我都明白,”陸嘉月輕輕點頭,“姨母放心,爹爹離京之前給我留下的銀子,只怕花到爹爹回京,我也是花不完的呢。”
孟氏憐愛地摸一摸陸嘉月粉嫩的臉頰,笑道:“小丫頭,說得好像知道你父親何時回來似的。”
陸嘉月笑了笑,沒有再接話,心頭卻頗感沉重。
前世裡父親和曲家遭遇滅頂之災,自己也身陷汙濁之地,如今自己儼然又重活了一世,難道還要再眼睜睜地看著前世的一切重演麼?
當然不能!
可是自己又該如何,才能改變前世裡所發生的一切,挽救所有人的命運?
陸嘉月兀自想得出神,忽然門簾子一挑,她茫然抬頭,卻是表哥曲松進來了。
天冷,曲松穿一件雪青色素緞夾袍,腰間繫著硃紅絛帶,一應佩飾掛件皆無,頭上也只用青玉簪子束髮,雖是很家常的穿著,卻不掩他眉目峻朗,氣度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