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炎以為自己死了,那一爪彷彿不僅穿透了肩胛,也已經刺到心臟,他感覺到血液源源不斷從傷口流出,渾身冰涼。
墜崖那一瞬,他腦子裡閃過無數畫面,裡面有他辜負過他的人,也有被他辜負的人,他們在他腦子裡不停爭吵,狠狠咒罵。
他想到自己活了兩千多年,罔顧生死、不聽世俗,執意為一件事衝到頭。為達目的,他從不在意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就連看似和他親如親兄妹的竅雲,也不知他內心的陰暗。
為了復仇,他能毫不猶豫屠村,留著那幾個小孩,是因為心中還有善心嗎?不,他喜歡看他們想殺他,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他要讓仇人的惡毒由他們的血脈延續下去,讓他們世世代代在作惡中永遠痛苦,因為他不會讓他們好過。
為了尋到父母,他面對喜歡自己的女人,不主動不拒絕,不親密不疏遠,發現沒有利用價值後,便找個理由遠走。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做得有多過分,直至今日——
“你醒了?”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玉炎睜不開眼,只能看到一個身形纖弱的姑娘揹著光坐在他跟前,像是神話故事裡下凡救人的仙女,豔陽毫不吝嗇地給她周身鍍上光暈,那層光暈就像他昏迷前看到的那一道將他包裹住的白光一樣溫暖。
他下意識抓住對方的手,對方像是被嚇到了,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痛感被激發,肩胛處的傷痛放大,他的視線慢慢變得清晰。
蘇驚棠灰頭土臉坐在地上,手裡拿著他從沒見過的藥膏,正呆呆看著他:“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摸我手?”
他趴在草墊上,上衣被脫個精光,臉色慘白,雙眼疲憊,“蘇驚棠……”他聲音嘶啞,說不出完整的音調。
“你命真大。”蘇驚棠嘀咕一句,遞過去一個河蚌殼,殼裡裝著少量的清水。玉炎端起蚌殼喝下,沙啞的嗓子得到滋潤,發聲的時候不再刺嗓子,“謝謝……”
她掃了他一眼,沒回應,將藥粉一股腦倒在他傷口上,然後用他裡衣撕成的布條按到他背上,他痛得狠抽了口氣,她揹著他偷偷一笑,在他看過來時立馬變臉,認真給他包紮傷口,“要不是我,你就摔死了。”
看著她笨拙傻氣的樣子,玉炎暗想,如果是溫尋在,應當不會讓她這般狼狽。
“你說你故意替我擋傷,是不是又想用英雄救美的方式騙取我的信任?你跳崖時說那番話,是想告訴我你後悔了,醒悟了,不想算計我了?畢竟都要死了,誰還有心思算計別人呢。”蘇驚棠一邊不滿地直言,一邊哼哼,有些委屈,“我自己都受傷了,還要幫你包紮。”
玉炎凝視著她的模樣,覺得不僅身上的傷很痛,心臟也一抽一抽地痛,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窒息感,讓他難以順暢地呼吸。
他抓住她的手,聲音沙啞:“讓我看看你的傷。”
“不給,別想佔我便宜。”蘇驚棠抽回手,將他身上的布條從肩膀繞過,在離傷口一寸的地方用力綁緊。彷彿生怕他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綁帶時牙齒咬緊,使出全身力氣。
玉炎看她明明一副不想幫他的樣子,手上的動作卻不停,心中不禁湧出暖流,自從師父去世後,他許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在此之前,他很清楚自己是個自私的人,自私的人做自私的事,再正常不過,所以他並不覺得自己利用蘇驚棠有什麼錯。
但蘇驚棠呢,她早早看出他想利用她,但她不計前嫌,費心費力照顧他,這樣集善良和可愛於一身的她,襯得他無情無義、不擇手段。
她是他瀕死時看到的唯一一束光,而他墜崖前,仍然想著毀掉這束會救他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