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都迷岸草,望長淮,依然繞孤城。想烏衣年少,芝蘭秀髮,戈戟雲橫。坐看驕兵南渡,沸浪駭奔鯨。轉盼東流水,一顧功成。
千載八公山下,尚斷崖草木,遙擁崢嶸。漫雲濤吞吐,無處問豪英。信勞生、空成今古,笑我來、何事愴遺情。東山老,可堪歲晚,獨聽桓箏。”
制司衙門的書房內,汪立信口呤著葉夢得的這首八聲甘州,手指無意識地彈著案上的一疊紙,這是劉禹命人送來的計劃最後定稿。他略翻了翻就放在了案上,精力不濟了,他不想再用自己的思維去打擾後輩們的想法。
最上面的那張紙只寫了“八公山”三個字,一望就知道絕不是出於劉禹之手,想到這個年青人的那筆字,汪立信就有些想笑,到現在為止除了他自己的名字尚算能看,別的字都寫得如同三歲孩童信手塗鴉一般。
小子們好大的志向啊,汪立信有些羨慕他們的敢想敢做,只可惜這不是南朝,想想那時的晉人眾志成城同仇敵愾,秦兵百萬又如何,投鞭斷流又如何。可眼下的建康城裡,卻只有幾萬殘兵,縱然有李庭芝的淮兵相助,想要一戰破敵何其難也。
時間太少了,哪怕再多一年,他也有信心能練出一支“北府兵”出來。一年?汪立信苦笑著搖搖頭,自己沒有那麼多時間了,“東山老,可堪歲晚”啊,他摘下鼻樑上的眼鏡站了起來,走到推開的窗前,望著院中的花紅柳綠,心思不知道飛向何處。
“這次還要以招討司名義釋出嘛?”汪麟敲門進來,打量著書案上的那疊紙,估摸著父親可能已經看過了。
“等等看吧,若是失利則還照以往那般,倘是勝了,直接置於奏捷表章之後送出,老夫就不去摻和了。”汪立信的眼神沒有動彈,窗外的明媚像磁石一般地吸引著他,怎麼也看不夠。
汪麟反身出去輕輕地把門帶上,在心底裡暗自嘆了口氣,他早已經將的手中的差事交託了出去,專心在家侍候老爺子,沒人比他更清楚父親的心思。
“宋人?”聽到哨船上小卒的來報,昭毅大將軍、水軍萬戶張榮實的臉上陰晴不定,就在自己水寨的眼皮子底下,大江對岸突然冒出宋軍旗幟,他抬頭看看天空,白日昭昭,晴空萬里,這是要鬧哪樣?
他沒有命人馬上去稟告伯顏,而是決定自己親自去看一眼,雖身為北人,張榮實卻是自小便熟識水性,自詡絕不輸於那些南人。一聲令下,他的座船開始轉動,此刻無風,全憑漿力驅動。
還未駛至江心處,張榮實就已經從船上半人高的女牆後看到了對岸排列如林的旌旗,單以此來推斷,來軍當有數萬人之多。再駛近一些,江岸邊停泊的大小船支也顯露出來,只需掃一眼他也看得出足足有數百艘之多。
“稟萬戶,船鬥上打來旗號,宋人已經有所覺察,咱們還要不要再往前駛?”一名軍校快步走上船上二重樓的甲板,對著張榮實恭身問道。
“打訊號,全軍戒備,再上前一些,放慢些速度。命鬥上哨子看清楚岸上旗號是何人,無必要不得交戰。”此時,張榮實也看到了宋人的戰船開始動起來,他只帶了自己的座船和百餘條小船護衛,並不想馬上就開戰。
隨著張榮實的命令,船上的軍士們開始行動起來,早就立於垛口之後的弓~弩手取出了箭支,船身兩側及船頭上拍竿被拉起來,上面繫著的巨大石滾子高高舉起,甲板上的小型投石器也被安放了石彈,以便待命而發。
離著江岸還有幾十呎的時候,宋人的戰船已經完成集結,數百艘大小船隻排出一個橫陣,如同巨鳥張開翅膀一般壓了出來,張榮實已經可以看到當先大船上的戎裝男子,兩人的眼神隔著大江碰撞在了一起。
“指揮,打不打?”宋軍大陣當前的一艘大船上,看著慢慢接近的敵軍,一個親兵忍不住開口問道。
“不,就以此雁行陣逼過去,他若硬是不退,那就吃掉無妨。”蘇劉義的話很簡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樓船上的那個敵將,敵軍來船太少,不像是刻意誘敵,風還未起,此刻接戰是拼人力,但若是敵船當真要以寡敵眾,他也不會介意收下這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