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三郎可能和我想到一處去了,所以覺得完全沒必要留退路,立刻招呼大家把進來時那扇門移上。
和剛才一樣,兩個在這邊,兩個在那邊,齊心協力把兩扇不鏽鋼的門使勁往中間推移。
移到一半的時候,我們聽到頭頂啪的一聲響,機關啟動,完全合上以後再嘗試開啟,果然是不可能了。
真是周到又巧妙,現在就算齊家人知道我們躲藏在這裡,哪怕他們能騰出精力來對付,也沒辦法把我們掏出去了。
然後大家坐下來休息、喘氣、處理傷口,林涯是醫生,檢視過以後很慶幸子彈沒有打在傅城的動脈上。他用剛才取到的藥和紗布給他做止血包紮,笑著安慰說放心,死不了。傅城屈著一條腿靠牆坐著大口喘氣,歪著嘴笑,說我今天要是真能活著從這裡出去,以後一定一定一定離你們這些人遠遠的,再也不摻和你們的鬼事了。
這話真對,就算他自己不說,出去後我也一定會囑咐,以後無論如何離我們遠些,別又被拉扯進來。
林涯忙完,也靠牆坐下,脫掉上衣把受傷那隻手臂交給我處理,子彈直接打穿了他的胳膊,沒有留在裡面,他也是從長生殿裡出來的人,體質異於常人,沒像傅城那樣流太多血,用上藥以後就能放心。
我在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他幾次凝著眼神望我。我有次忍不住,扁著嘴問他看什麼看,我臉上有花啊看得這麼起勁。他搖著頭笑,說:“我只是在想,你從前的時候膽子那麼小,現在怎麼回事,能經得住這些事。”
我聽著,有點慘然。他說的“從前”,應該是我還很小的時候,大概是還在長生殿的時候,或者在龜背崖陳家老宅的時候,那時候我膽子好像是挺小的,經常哭。
我一邊往林涯手臂上纏紗布,一邊笑,說:“膽子再小的人,跟蘇墨森生活時間久了,也都練大了。”
林涯伸出手摸摸我的頭,很心疼我受的那些苦,靜默好一會才問我蘇墨森怎麼樣了。
我告訴他說死了,但沒說怎麼死的,他也沒問,靜靜看甦醒一眼。
殷三郎只歇了幾分鐘就打著手電筒開始研究逃生通道了,問傅城出口在什麼地方。
傅城說:“爬進去,前面一百米處有岔道,往左是近路,稍微爬幾步,上面有塊金屬板,把板移開就能到地面,上去是研究中心在地上部分的實驗區邊緣,看得見房子。岔道往右的話是遠路,起碼要爬上十幾天,出口在山那邊一處不危險的崖壁上,出去以後順河往下走二十幾里路才有人家。”
上面又傳來隆隆的炮聲,似乎還有衝鋒槍的聲音,遙遠得像個夢境,卻又真實得叫人膽戰心驚。
如果往左走,我們等於闖進戰場裡去,搞得不好真就做了炮灰。但如果往右走的話,又必須在如此陰暗、潮溼、狹窄的通道里爬十幾天,還要再走二十多里山路,倒不是怕吃苦,而是傅城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選擇往右,他必然會死在路上。
完全陷在一個兩難的境地裡。
再望向傅城,他正閉著眼睛休息,呼吸微弱。突然想起剛才說話時他唇邊那抹慘刻的笑,原來剛才一路拼命,只為能活著把我們帶到這裡,至於他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出去,心裡早就不在意了。
我傷感得不行,目光裡就有了無助,問殷三郎怎麼辦。他沒回答,蹲下身整理提包裡的東西,拿了手電、繩子、一把精巧的工兵鏟,然後是槍、匕首,一一裝備好,起身挨個看房間裡的人一圈,說:“我先出去,到上面探探情況,再回來接你們。”
這似乎是最好的辦法,但不能保證他進了戰場以後還能活著回來接我們,他自己心裡也清楚,所以突然一下盯住林涯,說:“你們估算時間,如果一天一夜我還沒回來,你帶他們從右邊的岔道走。”
林涯點頭。
殷三少奶奶目光慌了一下,嚅囁嘴唇想說什麼但又沒說。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這個鎮靜從容的姑娘露出慌亂神色。
我沒有更好的主意,只能預設,心裡一定,走上前兩步抱住殷三郎,附在他耳邊再次低聲將死門密碼告訴他,囑咐:“千萬記住,千萬要活著將密碼告知給你們家老太爺,不然他們可能會採取爆破手段炸金訣王墓,到時玉石俱毀、生靈塗炭,你們家族也會傷亡慘重。”
他猶豫了一下,抬起兩手環住我的腰,僵硬地擁抱,嘆出很長一口氣說:“那到底是你家的祖墳。”
我說:“我不管那些,我只願大家都太太平平。”
他重重點頭,說:“無論怎樣,你們兄弟妹兩個,都是我們的主子。”
然後他鬆開我,轉向甦醒,一張始終陰寒的臉上突然露出笑容,說:“你可真夠會演的,跟你住這麼久也沒發現你是裝傻。”
甦醒凝重地看著他:“我什麼都知道。過去的現在的,還有你們的恩情,黃爸爸全都告訴過我,我無以為報,只想這些事快點結束,大家都有自由,都有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