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處在極緊張的狀態下,沒搭黎緒的腔,摸索著踩穩梯階,然後小心翼翼把另外一條腿伸進去。
黎緒又笑,問:“哎,這些天裡,你都想些什麼呢?”
我踩穩了,認真回答說:“想了很多,把整個一生都想過來了,頂遺憾的一件事,忘了把你名字加進遺囑裡。”
她說:“喲喲喲喲喲,你還立遺囑了啊?說,都把錢分給誰了。”
我說:“小海一份,亞豐一份,老懶一份,還給劉毅民的女兒劉雲歌備了份嫁妝。”
她說:“狗屎的,連劉雲歌都有份,就沒我的?”
我說:“嗯,所以特遺憾來著,躺在浴缸裡等死都不安心,老覺得實在對不住你。”
她說:“別,別遺憾,你應該慶幸才對,遺囑上要有我的名字,我這會肯定不會救你,直接弄死,我自個出去,按遺囑領錢,一下就成富婆,以後的日子就美好了哈哈。”
我說:“嗯,所以你得活著,也得保證把我活著帶出去,趕明兒等我把你名字加遺囑上,再弄死我也不遲。”
她說:“別,別加我名字,我也是個有今天沒明天的人,搞得不好就死在你前頭了,一點好處撈不著。你把我女兒名字加上去就行,我這輩子,光顧著打打殺殺,沒心思也沒能力給她創造點物質條件。我好好救你,也算為她將來做點打算。”
這話,又不吉利了,我不想聽。
還好我真的夠苗條,加上身體柔韌度高,雖然卡了一會,但憋憋氣使點勁也就穿過這破洞了。
兩個人都累得大喘氣,黎緒不忘囑咐一句:“千萬要抓緊、踩實,千萬別往下看!”
我探著張臉在洞口,看她滿身是血的樣子,心裡難受得不行,覺得她真有可能會死在我前頭,所以忍著傷心問她:“哎,你女兒叫什麼名字來著?我出去改遺囑的時候添她一份。”
黎緒嘿嘿兩聲笑,目光灼灼望著我:“叫付鑫,算命先生說她命裡缺金,起名字一定要補上,我就補了三個金。這名字果然好,命裡註定我會碰著你個多金的公主,替她把缺的都賺上了。哎,你可說話算話,一定給她留份錢。”
我說:“要死了,你這麼個不問鬼神不問蒼天的人,居然也信算命先生五行八卦的。”
她說:“你懂個屁,那算命先生準極了,我小的時候就給我算過,說我命裡缺爸。”
說著話,沒耽誤正事。我試著往下踏了兩級,雖然主要靠兩隻手使勁,但好像還行,比想象中容易許多,有點類似在單杆上做難度不是太高的動作,只要中途不出什麼么蛾子,堅持到底下應該沒問題。
等我再往下爬了幾級以後,黎緒才背轉身貓腰往洞裡鑽,結果鑽到一半突然停在那裡不動了,我著急地喊,問她怎麼回事,她不吱聲,我心想肯定是洞口太小卡住了,就想上去幫她,可她一下子又進來了,連聲催著我趕緊往下爬。
這時我才聽見上面好像有打鬥的聲音,趕緊站穩不動,豎著耳朵細細捕捉聲音,想辨清楚敵我情況。
黎緒雖然折了一隻手,動作卻比我快得多,幾下到了我頭頂,發現我還待著不動,壓著嗓子罵,你他媽傻了啊?這種時候當機,找死啊!我就顧不得上面的事,趕緊爬,像是在戰場上匍匐越火線,稍有不慎就是個死。
我可以很聽話地不往下看,然而並沒什麼用,因為我的鼻子不是裝飾品,我能聞出充斥整個空間那股子深烈的腐臭味的來源是什麼。
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而且絕對不是一具兩具屍體,是很多!
我猛就明白了黎緒的一些事情,幾個月前她跑到公安局送梁寶市連環案件卷宗的時候,身上一股腐屍味,後來在城西錦桃苑臨時落過腳那套房子裡,她有次出門好幾天,又突然帶著滿身爛臭味回來。還有,她很清楚這裡面的清況,應該來過不止一次才摸通的,剛才沿路那些記號就是從前進來時留下的。還有,她第一次見小海,說過句當時聽起來挺刻薄的玩笑話,說太胖會死得比較早。原來那話有針對性,只是我們想不到。她早就料到我們繼續這麼折騰追查下去,遲早有天會查到這裡來,如果迫到最後因為太胖的緣故卡在上面那個洞口,可不就會死得比較早麼!
我真的有點生黎緒的氣,早該把這地方告訴我們,如果事先經過調查或者稍微有點心理準備,我恐怕就可以不用吃這麼大個悶虧。但是想也明白,她是怕我們出事,才不告訴,寧可獨自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