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有點晚了,小海草草打掃一下臥室的衛生,鋪好床,又打個地鋪,準備睡覺。
被子褥子長久不曬都有一股怪味,小海眼睛不朝我們看,表情淡淡的,說你們能睡就睡,不能睡就去車上睡,我不介意。白亞豐笑笑,馬上插科打諢,說唉喲我去,我本來想去車上睡的,你這話一說,倒不好意思了。
我不搭茬,又開始研究小海房間裡這張老床的床架。我年紀一大把,老式床見得多了,各種各樣的都有,但這張著實古怪,主要古怪在乍一眼看去,它不像是床。
真的有點像是棺材,無論從造型看還是從擺法看,都像。
這張木床用料紮實,雕花很少,通體漆成深硃紅色,每隻角的處理都圓潤有度,微微有點往上翹,顯出一種精緻的樸拙風格,從來沒見過。我踩著床沿扳著床架往上看,床頂不像一般的床那樣是平的,而是像棺材一樣有四邊,且中間那塊板微微拱起。
真的是棺材造型,越看越陰森可怖。
小海見我研究床,就走過來跟我說這張床是她爸爸親手打造的,又告訴我哪裡哪裡有隱藏的機關,可以開啟什麼地方的空間。一邊說一邊演示給我們看,總共四處,床底兩個暗格;床頭有個隱藏的抽屜;兩個掛紋帳的鉤子能開啟床頂側面的一塊板。她說以前不知道,都是這幾年裡慢慢琢磨著找出來的,可能還有沒發現的地方也說不定。
我瞬間來了興致,從包裡掏出個袖珍手電開始細細找,問她機關剛開啟的時候,裡面有沒有藏什麼東西。她說床頭的抽屜裡放有五百塊錢,還有那張寫著北排溝和陳家塢兩個地址的紙條是從床底的暗格找出來的。
我仔仔細細找著,又不時再去撥弄一下已知的那幾個機關,真的每一處都精緻,與床架渾然一體,若非小海開給我看,我自己是一定發現不了的,完美到了藝術的境界。
再想到從前的時候,修叔叔總會給我做些精巧的玩具,比如扭一下就變形的小木頭人,再比如我戴在手腕上這個可以當武器使的鐲子,無所不用其極。我一點都不懷疑那隻裝有人類靈魂之秘的密碼筒就是他的手筆。
我真的很想知道修叔叔有沒有運用他所擅長的事情留下些關於“娏”機構的重要資訊,就像夏東屹用畫來記錄往事那樣,我覺得修叔叔可能也會有類似的行為。
當然,我也知道,即使真的有,也肯定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發現,隨隨便便就能破解的。
就像夏東屹那些畫,我們看了這麼久都沒能看出多少正經名堂。
可惜我對機關這種事真的不在行,累出滿頭大汗也沒找到什麼值得在意的東西。小海因為早就研究得不要研究了,所以沒有興趣,而白亞豐大概覺得我趴在地上撅著個腚研究床板的行為十分荒唐可笑,哈哈大笑過一通以後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找了半天,累得直喘,一點收穫都沒有,只能放棄,到廚房裡去拿只碗,放水龍頭底下衝幾下,接滿滿一碗自來水,端著走到院子裡,站在院子中央,仰起脖子像梁山好漢喝酒那麼大口大口喝進肚裡。
月亮很大,一片明朗夜色,美得有點恍恍然不真實,我的兩隻溼漉漉的手在月光裡泛出銀色的光來,像電影裡的精靈一樣。怕白亞豐看見會嚇到,趕緊退回到堂屋裡。
我的面板遇水以後在月光下會泛出銀色的微光,特別不能理解。我調查過很多很多資料,只有一條資訊似乎跟我的情況有關,就是幾年前美國有個衝浪運動員遭遇海難死了,屍體衝上岸以後就在月光下發出銀色微光,引了很多方面的專家對遺體進行解剖和研究,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某種生活在深海里的發光水母的毒素引起的。
以前我不懂,但綜合後來調查的各種線索考慮,我有理由懷疑,蘇墨森是不是採用了那種深海水母的毒素在我身體裡做了什麼狗血的實驗,才導致出現這種匪夷所思的發光現象。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找不到蘇墨森的人,這些事大概很難有確切答案。以前我總希望他死在外面永遠別再回來,現在真有點含糊,偶爾的時候會希望他還活著,希望他能把過去的一樁樁一件件都給我講清楚,還有他在我身上做的孽,以及我以後會不會爆發出奇怪又恐怖的病症這些,我都想知道。
其實我心裡很明白,即使蘇墨森回來,也不可能會遂我的心願把全部我想知道的都告訴給我聽。
周圍安安靜靜的,除了偶爾幾聲夜鳥的叫聲以外,沒別的聲音,完全捕捉不到小海和白亞豐的蹤跡,不知道他們哪裡去了。我看看院子,再看看堂屋裡的擺設,有種突然掉進墳墓裡的感覺,腦子裡閃過點什麼可怕的畫面,慌得不行。正想打電話,院子外面的小路上遠遠傳來腳步聲,凝神靜聽是他們兩個。
原來他們兩個一起沿著河堤找何首烏去了,白亞豐年紀輕輕已經有不少白頭髮,聽老人講經常用何首烏的根泡水洗能洗好,小海就帶他去河堤上找,出門的時候看我找機關找得那麼起勁,就沒跟我打招呼。這會兩個人有說有笑回來,稍微有點收穫,得意洋洋把找到的何首烏根提起來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