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太婆接著講七十年前的故事,說最後那天晚上,那個可憐的女人撕下了自己整張臉皮,用手指沾著血在地主家的外牆上寫了一行字,具體寫的是什麼她不知道,但肯定是遲早有天要回來報仇,殺光全村之類的話。
留下那牆字後,陳家可憐的小妾就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地主家的人對外宣稱她死了,抬了一大一小兩具棺材葬在了槐樹林裡,誰都知道大的棺材裡只有幾件舊衣物和一把頭髮,根本沒有屍體,但想也知道,都病成那樣了,肯定是活不成了的,大概死在山裡哪個地方被野獸給吃掉了。
戚老太婆說這些事情是她到陳家塢探望姐姐時,聽她姐姐的婆婆和村裡另外幾個老人講的。
喬蘭香自己倒是沒說過那件事,按理她應該是知道的,因為她七歲那年就被送到陳家塢當童養媳,村子裡的事情應該很清楚,況且地主家的事情那麼大那麼可怕,想不知道都不行。
但喬蘭香就是沒跟她說過什麼。
故事到此為止。
但戚老太婆出乎黎緒意料地另外又補充了一點資訊。
她說:“我知道的,就這些了,也都是聽人家講的,我姐姐要是還活著的話你們可以去問她,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我姐姐雖然脾氣暴躁點,性格急點,但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心地善,見不得別人吃苦受罪,地主家把那個可憐的女人趕出來以後,我姐姐給她送過好幾次吃的穿的,她是全村唯一一個這樣做的人,所以就算她活到現在,也不用害怕女鬼害她。我姐姐當年是正經生病死的,跟女鬼沒關係,地主家那個小妾不會害她。”
戚老太婆提到她姐姐,用的都是過去式,也就是說,她心裡十分十分肯定真正的喬蘭香已經死了,現在那個不是。既然妹妹能夠那麼肯定,旁人還有什麼理由懷疑?所以黎緒覺得接下去要做的,除了找出連環命案的兇手以外,還得證明喬蘭香不是喬蘭香。
不管喬蘭香的死而復生跟命案有沒有關係,她都已經挑起黎緒最強烈的好奇神筋了,非弄明白不可。
可她當年到底沒能完全達成目的。
四年以後的現在,黎緒和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喬蘭香面對面坐在我家二樓書房裡回顧著往事,黎緒說她雖然已經知道如今的喬蘭香大概是誰,但還是沒有弄明白那個變化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她說“潘多拉官能異變綜合症研究中心”裡面幾百號專家都在研究這個驚世駭俗的課題,到目前為止應該還沒有得出確切的結論,她的身體到底是怎樣被另外一個靈魂給佔領的。
見過戚老太婆以後,黎緒拜託何志秦派人想辦法查查陳喬斌從前在支岐鎮中學教書的過往,要儘快。
何志秦立刻著人去辦。
然後,她搭何志秦的車回到陳家塢,付宇新站在辦事處的門口等她,披滿一身陽光,帶著溫暖的笑,像電影明星那樣款款迎來,並且用力地抱她。她說後來的很多個晚上,她都夢見那天的付宇新,每一幕畫面,每一處細節,他抱住她的時候,把臉埋在她披散的長髮裡深深深深地呼吸,簡直就想醉死在她頭髮的香氣裡一樣,雖然他什麼都聞不見。
黎緒沒有時間休息,進了辦事處的大門便一頭扎進工作裡,先檢視槐樹林裡兩座墳的挖掘工作材料。
原來常坤他們請來了考古專家做援助,用技術將兩塊墓碑上的文字作了復原處理,都十分簡陋,一塊是:妾陳金紫玉之墓,丙子年秋。連個落款都沒有。比較起來另一塊稍微好一點:兒陳存之墓,丙子年秋,父陳良立。
如戚老太婆所言,小妾陳金紫玉的墳是空的,她兒子的墳裡確實有嬰孩的遺骨。這對母子就是陳家祠堂裡面找到的那本族譜中兩個用硃砂筆劃掉的名字,就因為他們死得太慘,不能入祖墳,連名字都不能留在族譜上,真不知道是什麼奇怪規矩。
局裡提請了美國最先進的技術,從嬰兒骨骸的骨髓和牙髓中提取到DNA樣本,經過對比,確定跟幾處命案現場都出現的那些頭髮的主人,屬母子關係。也就是說命案現場又長又黑又直的那些頭髮,是陳金紫玉的,發囊裡面驗出藍灰病毒,加上全身血疙瘩,臉皮被撕下這些病症描述,以及照片上的鬼影,各人聽見的哭聲等情況分析,可以確信陳金紫玉當年感染的是藍灰病,但她奇蹟般倖存下來並一直活到了今天。
她是那種疾病百分之二的倖存奇蹟之一。
藍灰病的另外一個民間俗稱也叫“鬼撕臉”,想剛剛,戚老太婆就是這樣說的,她消失前的那天晚上,撕下自己的臉皮,用手指蘸著臉上的血在地主家的院牆上寫了要報仇的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