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坤見黎緒突然往外跑,立刻緊追上去,臉色不太好看,大概是對她一言不發就突然採取行動感到惱火。老苗覺出常坤心裡有氣,怕他們兩個吵吵起來,便也拔腿跟上,跑得飛快。
付宇新站在二樓陽臺上俯瞰著三個人一前一中一後急急穿過槐樹林往冷水潭方向奔去,鬧不清楚什麼情況。
他們衝進了喬蘭香那間昏暗的、終年散發著一股腐朽酸味的房間裡,黎緒看清楚了喬蘭香的臉,對,沒錯,像戚老太婆,不是一模一樣,或者也不能說非常像,但真的有姐妹之間的那種眉眼相似。
直覺告訴黎緒,不管喬蘭香開不開口、點不點頭,她和城裡那個戚老太婆都是姐妹,不會錯的。
黎緒對這點如此有把握不單單是因為相貌有相像之處,還因為她想起戚老太婆前些日子逮誰跟誰說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話,說什麼都要死光了,說什麼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回來復仇了什麼什麼的,原來全他媽不是胡扯,全都是有影的事,戚老太婆肯定知道些什麼!她一個住在城裡的孤寡老太婆能從哪裡瞭解陳家塢的往事?只能從陳家塢!
喬蘭香當然什麼都沒說,一字不吐,呼吸也一絲不亂,只安靜地坐在她的藤椅裡,直盯盯地看著黎緒,不管她問什麼,怎麼問,都不搭理,表情都不起一丁點變化,鎮定極了,像尊雕塑。
黎緒也直盯盯地瞪喬蘭香,死死僵持著,並且在寂靜裡露出一抹冷笑,指望能憑此佔到一點心理的上風。
她想看清楚眼前這個老婦人到底有什麼地方讓人每次見到都產生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感,像冷水潭裡的水,凍徹世事。
她想弄清楚,到底有什麼東西是眼睛所看不到,但全身每一個細胞又都能感覺得到,卻又怎麼都說不清道不明的。
這個老太婆經歷了一次神奇的死而復生,從那之後性情上發生了神奇的、無從解釋的、幾乎可算翻天覆地的變化。
比大變活人的魔術還要神奇很多倍。
可黎緒發現,她好像拿喬蘭香身上那些神奇之處完全沒有辦法。她原先以為就這麼硬生生地僵下去,總能僵到她露出馬腳。因為沒有誰能不露馬腳,只要她有!
可惜喬蘭香偏偏就是紋絲不動,要不是胸脯起伏表明呼吸還在,要不是眼睛一眨一睜表明她沒睡著,黎緒簡直就要懷疑她死了或者睡著了。
兩個人就跟兩個傻逼似的對了半天,直到常坤命令黎緒走,她才慢騰騰地轉過身跟在常坤身後走出房間,心裡不免也鬆了口氣,因為自知明顯不是那鬼老太婆的對手。
反身關上門的時候,她看著喬蘭香的臉慢慢慢慢被門遮擋,終於看不見,但是那麼矍鑠的一雙眼睛,留在了黎緒腦子裡,怎麼都揮之不去,好幾年過去了還深深刻在記憶裡。
四年以後黎緒在我家書房裡看著坐在她對面的喬蘭香,這個變得年輕但是正在腐爛的喬蘭香已經完全不是四年前的樣子了,黎緒說其實她根本沒法把現在眼前這個年輕的喬蘭香和四年前的鬼婆當成同一個人,所以時不時就會走神,會出戲,會覺得滑稽,會想笑。
她跟喬蘭香說:“對不起啊,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可是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實在太超出我的想象力了。”
喬蘭香冷冷的,不搭她的腔。
黎緒苦笑,回到四年前,門合上的那個瞬間,喬蘭香還像鷹一樣死盯著她看。
她在那雙眼睛裡看見一種深沉的、隱忍的、無從理解的仇恨。
她感覺危險無處不在。
喬蘭香的孫媳婦張紅趁警察來家的時候提出了下山的要求,她說要不是因為怕被人戳著脊樑骨罵她不孝,她早撇下老太婆走了,但是眼下這個情況,就是被別人罵一輩子都不管了,再不下山,她跟孩子都得死在這鬼地方。
說著話的時間,張紅已經拎著收拾好的行李袋走到門口,一隻手扶在隆起的肚子上,垂眉斂目很難受的樣子,沉默半天,回頭看一眼幾間破敗的房子,蒼涼一笑,說:“以後再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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