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不了別的,先接聽電話再說,那個匿名者猶豫這麼久才打過來,如果不及時接,他再一猶豫,結束通話不打,我可真沒有地方能找後悔藥去。所以先把接聽鍵按下,擴音按下,平心靜氣喂了一聲,再打手勢使眼色告訴周圍的人這就是我們等死等活等了一整天的那通重要電話。
只是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沒有按約定好的打在付宇新辦公室座機上卻打到了我的手機裡。
我想可能是代芙蓉把付宇新辦公室的座機號和我的手機號一併都告訴了匿名者,匿名者說會打到辦公室座機其實是個煙霧彈,他知道這邊必定會做監聽和反追蹤,所以虛晃一槍,從最開始,他計劃打的就是我的手機。而且我猜,代芙蓉肯定也料到,但為了掩護匿名者,所以沒有告訴我。
周圍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音,心跳都能聽見了。
電話那端是個男人,聲音壓得很沉很低,刻意做了改變,語氣機械麻木,透著冷漠,一時間難以判斷年齡。
他說:“隨便你們怎麼查,有言在先,不能查我。我不會露面,不給任何人出庭做證。你們能接受,我再往下說,不能的話,當我沒打過這通電話。”
我盡最大能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語氣顯得激動:“能,我們接受。”
然後,他問了一個問題:“你們確定,成冬林現在在乾州嗎?”
我說:“能確定,但還沒有找到人。”
他說:“我就是因為這個,才打這通電話的,你們得趕緊找到他,否則至少還有三個人要死。”
我倒吸一口氣,重新盤腿坐回沙發裡,認真聽電話。
他說:“發生在乾州的六樁命案,曾經在梁寶市也差不多一模一樣發生過,最早一樁是十年前,有人從一棟商廈的十二樓墜樓而亡,當時以自殺結的案,死者家屬懷疑謀殺,列出重重疑點,要求立案調查,但沒有達成。死者為男性,三十二歲。這樁你們那邊好像還沒有發生吧?從順序上說,這是第一件。接著是‘砸頭案’、‘火燒案’、‘七刀案’、‘開膛案’、‘浴缸案’、‘油畫案’、‘橋樁案’、‘枯井案’。”
說到這裡停頓一下,補充一句:“我按你們那邊的習慣給案件編了名字。”
然後,又說:“所以,就我所知,成冬林犯下的命案,一共九起,時間上的規律是每年一起,但具體月份和日期沒有特殊規律,命案現場乍看之下沒有必然聯絡,九個受害人沒有共同點,沒有共同的社交關係,也沒有什麼相同或者類似的死亡模式和標記,從表面上看沒有連環的特徵,所以警方一直都當獨立的案件在偵辦,其中兩樁已結案。”
他說:“已經結案的兩樁,其中一樁肯定是冤案,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另外一樁按我的看法也是冤案,但箇中細節不瞭解所以不好亂說。我認為九樁命案是同一個人犯下的,而在那兩個所謂的兇手落網之後,命案仍在發生。也就是說真正的兇手還逍遙法外,現在逍遙到乾州市來了。”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停頓下來,我害怕他就此結束,所以趕緊發問,避免他不打招呼就掛電話。
我問他:“既然時間、現場和受害人之間都沒有關聯,表面構不成連環性,你又是從什麼地方把九樁命案連起來的。”
他似乎就等著我發問,幾乎是我這邊剛問完,他便答過來了:“發生在廢棄倉庫裡面的那樁案子,就是你們所稱的‘油畫案’,死者被挖掉眼睛割掉舌頭吊死在橫樑上。受害人的女兒目擊了母親被兇手擄走的過程,清楚地向警察形容了嫌疑人的性別和體貌特徵,並且在半個月後,在路上指認出成冬林。但因為目擊者年紀太小,加上現場證據無法匹配,最後只能不了了之。但是有人相信了目擊者的話,開始從成冬林身上找突破,先假定他是兇手,然後再進行一系列調查,發現這些命案都有可聯絡的地方。”
這時,劉毅民小心翼翼隔著辦公桌遞過來一張紙,上面用馬克筆寫了很大一行字:錄音了嗎?
我點頭。
匿名者在電話那端一條一條分析過來:“所有這些案子的受害人最後出現的地點都是成冬林經常會走動的地方,他住處的附近、單位的附近、常常散步的公園附近等等,‘油畫案’的死者就是他從公園擄走的;所有命案發生之前的幾天或者一週半個月的時間內,成冬林在生活或者工作上都多多少少有過不愉快的經歷或挫折。舉最簡單的例子,‘開膛案’發生的前一天,他原本以為會很順利的職位升遷機會突然被別人搶走了;另外,除了有一個死者因沒有家屬可以作遺物確認以外,其他幾個死者隨身帶的東西里,都少了一把鑰匙,而成冬林有收集金屬製物特別是鑰匙的癖好,這點鮮有人知道,你們可以找他的兒子或前妻確認,不會有錯。”
又是一次停頓,然後他說:“成冬林這個人極度危險,卻很能掩飾,表面看上去真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經常會給人留下好印象,溫和、彬彬有禮、待人接物非常周到。”
說到這裡,對方突然毫無預兆就把電話結束通話,斷得十分突兀,我們幾個聽的人全都愣住。
我猜到他會突然掛電話,但沒想到會是這時候,感覺有點沒著沒落。一雙雙豎起的耳朵晾在一片空茫茫的機械音裡,半天反應不過來。
有件事情我倒是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