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問樓明江知不知道“人皮X案”。
關於“人皮X案”的問題,我問得漫不經心,彷彿很不在意似的,一邊問一邊拿起竹夾伸進罐子裡夾起適量的茶葉送到鼻子底下細細聞了聞,我不太習慣有些紅茶的陳舊味兒,不過這個還好,摻著點茉莉茶香。
我把茶葉放入紫砂壺,拎起水沖泡,合上蓋,將壺澆一遍,然後端起來,頂住壺蓋的頂子慢慢搖了一圈,將裡面的水倒掉,重新衝進一壺。
這些耍花腔的動作,是從劉毅民那裡學來的,他好茶道,平常沒事就在辦公室裡擺弄茶具,一壺茶能泡出天大的心思和花樣。我老是笑他走火入魔,跟個神經病一樣。他說我年紀太小不懂這裡面的乾坤,這是磨脾氣的玩意,玩得越精脾氣越穩,外人越看不出你的深淺。
我記得他當時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心裡暗暗發笑,你劉毅民也有深淺嗎,你不就是個好人、好警察、好父親麼。但反過來想覺得也對,在這個世道上混,沒有點深淺,哪能那麼容易就做好人、好警察和好父親。
樓明江點頭,表示他知道“人皮X案”。
所以,這個話題有得聊。
但我知道要他主動開口告訴我“人皮X案”的詳細情況和箇中細節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問問題過去然後從他的表情裡讀。
我先請他喝茶。
他說了聲謝謝,小心用一隻手端起茶杯喝了。我看見他的兩隻膝蓋不知不覺間朝向了包廂門的方向,而且,左手放在桌子下面,大概是捏著手機做好隨時打電話報警或求救的準備。
樓明江心裡很緊張,但又在竭力掩飾這種緊張,並且掩飾得非常好,我如果不是有備而來,估計看不出他這會有什麼問題。
讓他保持這樣緊張的狀態是好事,因為一個人在緊張的時候就會忽略對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的有意識控制。
所以我不跟他解釋什麼,而是直接就把問題問過去了,問出一個,停頓兩秒馬上問下面一個,總共問了六個問題,全部從他面部表情裡得出肯定答案,但是第七個問題問過去的時候,我發現不管用了,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之前對我的警惕和恐懼突然消失,整個人都從容了許多。
剛才問的六個問題全部圍繞“人皮X案”:受害者超過十個是嗎?兇手到現在都還沒抓到是嗎?每次犯案都有固定的模式並且都在現場留下明顯的標記是嗎?模式裡面包括一塊特殊的人皮是嗎?人皮上有隻可怕的眼睛是嗎?那隻眼睛裡面的紅色紋路有很重要的意義是嗎?
從他的表情判斷,答案全都是“是”,或者至少“部分是”。
我問過去的第七個問題是:“人皮上那隻眼睛運用的是古老的‘隱紋’技術對嗎?”
可惜這時候他恢復了鎮定,表情變得複雜,判斷不出答案到底是肯定還是否定了。
於是我笑笑,不問了,慢慢地喝茶,再又泡茶,細細地澆著紫砂壺,等他問我問題。
他很快就問過來了。
“你是誰?”他問。
“我是蘇妮。”
“我不是問你的名字,我問你的身份,你是哪裡人,做什麼的,你父親母親是誰,你從哪裡聽說“人皮X案”的事,又是從哪裡聽說人皮上有眼睛的事,還有‘隱紋’這種事情,一般人不可能知道,所以,你到底是誰?”
我掠過前面所有問題,直接回答最後一個:“上午聊天的時候我不是跟你打聽林奇亮教授來著?關於“隱紋”的事,就是從幾年前他發在網上一篇論文裡看到的,因為那篇論文,我還特地跑來江城向他請教過。但是最近我搜了一下,那篇論文不見了,包括林奇亮所有的資訊,網路裡都找不到了,就好像這個人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剛巧碰到你,所以問起,我想你應該知道他的下落吧?”
他不經意地擰了下眉毛,問:“你找林奇亮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