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從局裡帶回來的材料抱到二樓書房裡,放到桌上以後發了會呆,心裡有種描述不清楚的感覺。
覺得好像要出事。
這感覺自半年前百合中路那樁被上面接管之後不許我再過問的血案之後就有了,時時浮現,揮之不去,可又探究不出根源。
所以,無論如何我也得想辦法找個契機再打聽打聽那樁案子的前因後果,看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跟我的身世有關係。
我想,一定是跟我有什麼切身的關係,那天在現場看著床頭那隻用血畫的、打了叉的眼睛和聞著空氣裡奇異的藥香味時,我才會有異樣的、不祥的感覺,縈繞到現在不肯散去。
也許那樁案子會成為我的一個突破口。
自蘇墨森失蹤以後,我就開始調查我的身世。
現在這個偌大的書房是獨屬於我個人的專案室,兩邊展示牆上釘滿各種各樣的材料、剪報、圖片、資料和一些觸目驚心的詭異照片。
這幾年裡我到處蒐羅線索,但凡看上去或者聽上去和我的身世有一星半點關係的線索都不放過,全部整理出來釘在牆上或者攤在桌上,有事件新聞、人物介紹、專欄文章以及各種醫學和生物學方面的論文片斷,還有些五花八門的資料,涉及幾項正規和不正規的科學領域,包括靈學和玄學。
但查了這麼久,依然是死局,半點進展都沒有。
我仍舊不知道我是誰,從哪裡來,為什麼會這麼奇怪,我的父親和母親又是誰,在哪裡。
從前的時候,蘇墨森告訴我說我的父親和母親都在我出生不久後的一次山難事故中死了,我一直相信,可是他失蹤以後,有個年紀大概四十出頭的男人突然拿著一條打造得非常精緻的銀魚來按我家的門鈴,這男人原本應該很英俊的臉上有條可怕的老疤,從左邊額角劃到右邊下頜,斜穿整張臉,看上去特猙獰。他當時中了槍傷,全身是血,求我救他。
我救了,然後從他口中得知我母親還在人世的訊息。
刀疤男手裡那條銀魚是修叔叔留下的信物,我也有一條。
可惜他走得急,而且之後再沒出現過,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調查,大海撈針一樣瞎忙亂忙。
想著,看看左右兩面牆,那麼多資料,花了我幾年的時間,上網查、找舊報紙和雜誌、圖書館、資料館、檔案館、資料處,反正所有對市民公開的地方我都跑,還請教了不知道多少學者專家,有時新聞上看到讓我覺得可疑的事件或人物我甚至不惜千里迢迢跑到事件地點去看去問去調查,有時冒充記者有時冒充警察有時冒充志願者,愣是把自己混成個江湖騙子,只要對調查有利,什麼樣的謊話都能張口而出。可即使這樣,查到的也只是些看上去好像和我有點關係又好像沒半點關係的東西。
挺沮喪的。
有時候難免會想一想是不是自己思慮過重,調查方向出錯了,一想到這點就頭疼,就想棄之不顧。
現在我想,局裡這兩樁案子挺嚴重,搞得不好後續的風波會更猛,需要好好費點腦子和時間,既然關於我自己身世的調查目前陷在死局裡,所以不如先往旁邊放放,專注於眼前的。
在今天之前我有差不多十幾天沒進這書房了,原因就是太沮喪,想逃避。現在有了兩樁要我幫忙的正經案子,剛好能轉移一下注意力,說不定冷靜冷靜反而會有益處,所以不再多想,仔細將書房裡全部資料,不管是釘在牆上的還是攤在書桌上的,都一樣樣收拾進紙箱子裡。
那種買A四列印紙時十二包裝的紙箱,整整裝了八箱,堆在靠陽臺那邊的角落裡。
轉念想到如果白亞豐為案件來家裡找我,免不了得讓他進書房,怕他亂翻亂看,便找卷封箱膠帶把八隻箱子全都密密實實封起來。
我一邊哧啦啦扯著膠帶一邊想,若是白亞豐能當副隊長,挺好。他秉性純良,待人誠懇工作又積極,光憑這幾點,生活也該厚待他。
並且,從自私的方面考慮,他當副隊長的話,對我會有很大的好處,我的顧問身份會因他的關係更穩固,行事會更方便,合作也能更持久。
嚴副隊長雖然一直很器重我的感官能力,但我知道,他對我這個人本身,並不十分信任,所以跟他打交道我還是有點緊張,時時繃著腦子裡的弦,生怕露出什麼不該露的破綻。
如果換胡海蓮當這個副隊長,往後的事,也不太好說。
雖然現在我和她關係處得不錯,見面能開玩笑,有時還會約了喝茶看電影逛街什麼的,但白亞豐最開始把我帶進刑警隊,讓我以顧問偵探的身份幫忙看看案情的時候,胡海蓮的反對聲最強。
那時要不是因為付宇新支援,我不可能參與辦案並與局裡上上下下形形色色的人接觸然後得到現在這麼多便利。
所以,如果胡海蓮升官,說話的份量會比從前重,萬一我哪裡不小心得罪到她,往後的日子恐怕就不會有現在這般好過。
我知道這樣想挺自私,但不得不想。說到底,刑警隊那麼多人,白亞豐升副隊長的可能性真的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