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臘月,除夕將至。趙石南的有些抽緊,他不知道自己今後該如何面對列祖列宗。趙家的成就和榮耀就這麼被他葬送了。在趙石南的意念裡,好男兒就該振興門戶,光宗耀祖。可如今,自己把這些可告慰先祖的東西要丟了。趙石南低低的嘆了口氣,也罷,就當誰生產都一樣,官辦民辦,能把成悅錦生產出來,流通出去,也算功德一件吧。
趙石南坐在那裡,挺直的脊背格外的蒼涼孤傲。
卻是等了一天,也沒有人傳喚他去談成悅錦的事。趙石南只當是上面的人沒在。又過了七八天,還是靜悄悄的。趙石南心中有些疑惑,這不像他們的做法,上面一直是隔三差五,就會派人來動員他,威逼利誘的促使他和政府合作。如今卻安靜的不可思議。
趙石南不由問著守值:“話傳到了嗎?可是沒人在?”
守值素來收了不少趙石南的打點,倒也算盡心客氣:“傳到了。也有人在,不過好像沒什麼反應。”也真是奇怪,不是一向說起成悅錦就像看到黃金一樣嗎?
趙石南此刻倒有些把不准他們在玩什麼花花腸子,是知曉了手裡抓著趙石南的軟肋,便有恃無恐漫不經心?還是欲擒故縱,想用這招晾他?趙石南在疑惑中過了大半個月,非但沒有人和他談成悅錦合作的事,反而把他放了出來。
看著前來接他的豺羽,趙石南有些疑惑:“誰告訴你來的?”
豺羽激動的步子都有些不穩,把身子有些踉蹌的趙石南扶到了車裡,說著:“是杜家的人通知的老太太,老太太又吩咐的我。”
趙石南急迫的問著:“少奶奶呢?她也放出去了?”
豺羽回答著:“放出去了,但是沒在杜家。”看了看趙石南的臉色說道,“聽說少奶奶被人接到了南京的一處官邸。杜家去探了兩次,後來也不得見了。不過聽杜家的下人說,官邸”
趙石南的眉目清冽了起來,不由的喝著:“說!”
豺羽咬咬牙說道:“官邸裡見到了凌泉少爺。”
趙石南的頭彷彿被敲了一記悶棍,心都麻的有些沒知覺,豺羽吩咐司機開車,趙石南一路只看著窗外,沒有說話,她在他那裡,想來是安全的。
豺羽看著趙石南憔悴的身形,瘦如斧削的臉龐,心裡也不是滋味。別說少爺,這事就是輪到自己頭上,也夠憋屈。叫個什麼事?如今的政局也是千變萬化。之前在北平,凌泉少爺是遭通緝的犯人,可秋冬的一場西安事變後,兩黨合作共制日寇,凌泉少爺反倒成了能在政府跟前說上話的人。而少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人被別人救走。這世道!
在南京周部長的官邸,杜衡昏昏沉沉的睡著。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在夢裡,漫天的絲綢如水,月色如水,而趙石南,就微笑著站在漫天遍地的絲綢那端,凝望著她。她想伸手去抓,卻怎麼也抓不到。心裡急的像貓抓一樣難受,幾乎要哭了出來。
倆倆相望情不得,怕是人生痛苦的極致了吧。
趙凌泉坐在杜衡的床邊,看著那張蒼白的臉龐,眉頭越蹙越緊,似乎極為難受。他的心也跟著抽做了一團。他來晚了。以前由於身份的緣故,他只能偷偷摸摸的關注著她,知道她安然無恙,也就罷了。西安事變後,他終於能光明正大的走在國統區的路上,卻得到了她被關起來的訊息。
他想盡辦法,費盡心思,甚至不惜讓出兩黨合作後江淮區政治部主任的位置,救出了她,和她不惜豁出命要救的“他”。
可還是來晚了。趙凌泉見到她的時候,她的頭髮蓬亂,臉色蠟黃,窩在監牢的草堆裡,已經不成了人形。她由於言論激進落的罪,屬於政治犯,政府最煩的一類犯人,常常提審,審起來就是幾天幾夜不讓睡覺,縱然沒有嚴刑拷打,長期的精神折磨對一個弱女子來說,也是致命的,何況她身上還有舊疾。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顫抖著手把她從那個見不得人的地方抱了出來,她瘦瘦的身子,輕的像一片羽毛,似乎隨時都會化羽而去。在周部長的官邸裡,周部長專用的醫生親自出馬緊急救治,才從閻王的手裡奪回了杜衡的命,後期便是中醫繼續調養。卻半個多月了,還是昏昏沉沉,沒有什麼清醒的時候。趙凌泉的心在絲絲疼痛,要是他能替她受這些罪,他不會猶豫。可他偏偏替不了。
他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早點知道這事情?可自己又一直在京津地區負責著統戰要務,從東三省淪陷後,這一任務就變得格外迫在眉睫。直到如今兩黨能統一對日也算不辱使命。要怪,只能怪自己生在了這個亂世,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世道。他的奔波忙碌,不能時時關注著她。如果有來生就好了,能生在一個安寧祥和的世道,他一定拋下這些沉重的東西,只做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陪著她,守著她。
趙凌泉痴痴的看著杜衡,看著她時而緊蹙時而微舒的眉頭,伸手幫她掖了掖被角。卻無意觸到了她冰冷的小手,趙凌泉心裡一動,竟然像許久凍結的冰面,咔嚓一聲裂開,竄出了流動的活水。他猶豫了半晌,緩緩伸手握住了那隻如若無骨的柔荑,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