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蘭等了片刻,還是耐不住性子,也緩緩站起來走了過去。在荷塘幾步遠的地方的一棵枯樹下,躺著一個女人,旁邊有個用破衣服裹起來的孩子。佩蘭看了看那女人的臉,忽然捂住了嘴,那個女人她曾經在趙家老太太的壽宴上見過。衡兒受的多少氣,和她少不了干係。
佩蘭俯身看了看蹲在地上用樹枝扒拉那女人的杜仲,聲音都有些抖:“死了?”
杜仲點點頭,沉聲道:“死了怕有兩天了。腳都爛了”頓了下,杜仲問著,“這就是趙石南那個二房吧?”
佩蘭“嗯”了一聲。
杜仲看著這個女人,有些說不出的滋味。趙家的恩怨,他不是十分清楚,一則嫁出去的妹子,再見不易,除了趙老太太壽宴,自家的宴席,逢年過節偶爾能見見面,平時按著規矩,是不能常去婆家探望的。二則杜衡的嘴緊,問也問不出什麼。但是從杜衡的逃離,錦葵的被關,那些市井流傳出的話,他也能猜測出幾分。
他原以為他看到鄭小魚的今天,也許會覺得活該,可是看著那個躺在枯樹邊,頭髮散亂面色青灰,身體僵直手腳發爛的女人,竟也只是一聲嘆息。人啊,這輩子,誰都不容易。到了現在這個情狀,人都死了,也就不說什麼了。
小魚也許是餵奶中死的,從她的衣服還袒露著一側的胸,以及孩子的位置可以看得出。佩蘭嘆了口氣,有些顫著問道:“怎麼死的?”
杜仲看了看四周,搖搖頭:“餓死的吧。這裡人都死光了,又是冬天,吃什麼?”
小魚身邊的孩子也奄奄一息著,面色泛青眼睛緊閉,冷不丁又哼唧了一聲。佩蘭是個心軟的,看著孩子哼哼,忍不住就蹲下來看著孩子,摸了摸心口,還是熱乎的,佩蘭把孩子抱了起來,看著杜仲說著:“給她口吃的吧。”
杜仲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目光有些沉重。佩蘭把孩子抱了過去,把包袱裡的乾糧用水化開,含在自己嘴裡捂熱了,慢慢的送進孩子的嘴裡。佩蘭的動作很輕柔,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孩子忽然打了個嗝,睜開了眼。
早晨的陽光打著孩子的臉上,柔柔的泛了一層金光。孩子的眼睛黑黑的,看著佩蘭,忽然笑了。她的笑容純純的,甜甜的。那一瞬間,佩蘭的心軟的幾乎要化了。不禁抬眸看著杜仲:“咱們把這個孩子抱走吧。”
杜仲皺眉:“咱們自己走還費力氣,再抱個孩子——”說著看了看在佩蘭懷裡笑得很甜的孩子,卻也有些說不下去。剛剛經歷過喪子之痛的杜仲佩蘭,看著懷裡甜笑的孩子,忽然就想起了自家的杜若,她小的時候,不像杜鵑靈慧的只眨巴眼,杜若整天傻乎乎的笑著。可那個傻笑的孩子,卻早早的走了。想到這裡,杜仲再也狠不下心說別的話。
佩蘭伸手摸著孩子的小臉,不由喃喃自語著:“你看她這小臉,多像若兒小時候。喜滋滋的。”說著抬眸看著杜仲,“你說是不是老天爺是不是可憐咱們沒了女兒,又送咱們一個?”
杜仲的心也軟了下來,卻還是有絲猶豫:“她可是那個女人的孩子——”
佩蘭有幾分失神:“孩子的爹也不知道是誰。”但杜仲和佩蘭都清楚,肯定不是趙石南的。佩蘭看著孩子說道:“縱然父母不好,孩子懂什麼呢?孩子是無辜的。”
杜仲沒有再說話,只是坐在了一旁的石頭上看著遠處,他的神情有些茫然,是與非,在這個只求保命的年代,都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他問自己,如果是個普通的孩子,他救不救?答案是救,誰也不忍心,就這麼看著一個孩子等死。畢竟那是個孩子,不是貓貓狗狗。既然如此,是誰的孩子,重要嗎?她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佩蘭看孩子瑟縮著小臉發紫,忽的想起包袱裡還有一塊杜若用過的包被,忙取了出來給孩子裹上,孩子暖和了,嘻嘻笑得更甜。一瞬間杜仲和佩蘭心裡更軟的發酥。
一個月後,杜仲和佩蘭到了重慶,周部長官邸的高牆,依然是他們無法進去的禁閉。杜仲四處花了銀子探問,得知杜衡和兩個孩子都在裡面,過的還好,也就放了心。想託人再給杜衡遞個話他們也到了重慶,卻是無論如何也沒人有那個膽子。
春去秋來,周部長的官邸從春花爛漫,到秋光瀲灩,杜衡在這裡住了八個月。日子是漸漸的不好過。儘管周部長手裡扣著杜衡,但是白青還是旗幟鮮明的進行了抗日。周部長覺得杜衡沒了利用價值,卻又捨不得放掉這塊一直以來的誘餌。周部長開始琢磨怎麼利用好杜衡這顆棋子和白青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