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目的?”杜衡問道。
趙石南沉聲道:“衡兒,你要記得,天下沒有平白無故的好處。既然願意做巡展幫你宣傳,必然有所圖。之前就風聞南京政府要改革,怕是又要銀子了。我可以不巡展,但這銀子,只怕躲不過。”
杜衡心下哀嘆,在這個世道,唯有商人無奈。無權無勢無槍桿,若想平平安安的處於這世道,就要有所依傍,不能孤高於世。卻還要左右逢源,否則局勢變幻莫測,今天你上臺,明天他坐莊。跟錯了人站錯了隊,就再也世難容。吃一塹長一智,趙石南如今也學的些經驗。
杜衡點頭:“既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記得遇事多打問再決定。”
趙石南應著,吩咐豺羽先不走,等他一同回去。其餘的家僕,趙石南都吩咐留在北平照顧杜衡。杜衡搖頭:“石南,如今你樹大招風,需要銀子的地方怕是不少,家中還是節減些開支吧。”
趙石南心裡一動,只緊緊的握著杜衡的手,看向她淺笑:“衡兒,再缺也不會缺了你的。”說著把鑰匙遞到杜衡手中,“這裡的宅子你住著,時局混亂,有下人照看,我也放心。如今想想你一個人在外頭,就是後怕。”
杜衡抽抽嘴角:“哪裡就那麼金貴,前些年不也這麼過來了麼。”
“前些年是我找不到你。如今我還怎麼能讓我的妻,流落在外過苦日子。那我趙石南打拼是為什麼?”趙石南聲音篤定,“有事給我發電報。等我。”杜衡有些猶豫,他和她,似乎不該這麼親近,卻又似乎該是最親近的人。杜衡輕輕點頭。趙石南安頓好之後,吃過中飯便和豺羽一起連同展示的貨物,回到揚州,又到南京。
杜衡下午去了報社,本想著辭職,如今和趙石南成了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樣子。索性也就不再提辭職的事。幸好鍾主編也沒有問起,只當杜衡從沒提過辭職一事。趙石南一走走了幾個月,而杜衡期間又接到訪問的任務去了西南。這一別,已近春節。
臘月下旬,杜衡終於回到北平。趙石南依然沒有回來,只是每月會有幾封電報,大致說著有事,尚不能歸。報社也放了假準備過年,這個除夕,杜衡又要一個人過了。趙石南家中的宗族,是缺不得他。
杜衡吩咐下人出去採買了些過年的東西,一個人,便也簡單。杜衡把屋中打掃整理一番,該拆洗的命人拆洗,該晾曬的晾曬。閒暇時分,看看報紙,喝喝咖啡,成了杜衡的生活方式。
臘月二十八的報紙,杜衡卻忽然看到了一則最新的訊息:曾一度在博覽會上得獎的成悅錦,再度封廠停產。杜衡手中的咖啡潑到了桌上,為什麼又要停產?發生了什麼?
杜衡的心好像貓抓一樣焦急,卻乾著急沒辦法,報紙沒有說清楚,而這篇報道的記者她並不認識,也無從打問。她急忙趕到報社給鍾主編打電話,鍾主編溫聲道:“不要著急,我幫你問問。”
杜衡焦急的等了兩天,直到除夕那天的傍晚,鍾主編才給報社回了電話說道:“我聯絡到了那個記者,他在南京。具體原因他並不知曉,只是似乎因為政府的壓力,趙氏才封了廠子,停產成悅錦。不過由於成悅錦獲了金獎,目前各方的呼聲抨擊四起,不知最後會是什麼局勢。”
“人有沒有事?”杜衡最關心的是這個。廠子停產,他日可東山再起,人要確保無事才好。
“應該沒事。沒有聽說相關的訊息。”鍾主編說道,“想來不過是些利益之爭,還不至於人有事,你放心。”杜衡又詢問了幾句掛了電話。可心卻怎麼也放不下來。
四周的鞭炮爆竹聲響起,一個熱鬧的除夕,杜衡卻心不在焉的回到了舊宅,所有的一切,都彷彿充耳不聞。下人們在忙碌準備著豐盛的年夜飯,杜衡呆在趙石南的書房,細細的看著獎盃,心裡如刀絞一般,櫃子裡是疊好的幾幅的成悅錦,在歐洲展示後帶回來便一直放在這裡,杜衡把成悅錦放在面前,這樣好的錦,為什麼要停產?不是已經準備給銀子了嗎,怎麼還會落得封廠停產的地步?
杜衡細細翻著手裡的錦,看到旁邊的廠標,忽然有種莫名的情愫,心突突跳的厲害,忍不住盯著廠標準備細細看,卻忽然眼前一片空白,越掙扎著想看,越什麼都看不到,杜衡心中急的像貓抓一般難受懊惱,整個人都要竄起來,那廠標,那錦,那四合院,那幅民國山水,卻都像一幅幅鏡頭一樣拉的很遠很遠,杜衡像被摔到了深淵之下,四周黑暗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只餘一聲輕輕的,斷斷續續的呼喚:“清揚,你還好嗎?”我覺得頭好痛,耳邊的呼喚時強時弱,整個人都像虛脫一般渾身無力,腦中彷彿多條光束來回交叉,直震得我嗡嗡作響,我想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