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匹錦緞是誰染的?把他叫來我問問。”趙石南神情有些微微激動。
“回少爺,是季師傅。”管事的心裡有些拿不準,感情是染壞了?忙把染坊的季師傅叫了來。
不多時,季師傅過來,他是趙家染坊的老師傅了,手法技術都很穩定,整個染坊運作都靠他指導著。見趙石南找,心裡也有些忐忑:“少爺,可是錦緞出什麼問題了?”
趙石南命人拿出上午被弄溼的那錦緞,放到了管事的和季師傅面前說著:“你們看看,今天這天氣,是難得的大日頭曬,這錦緞被弄溼又被暴曬,顏色卻沒任何變化。這可是深藍色。”
絲綢織物,深色最難,染了容易掉色。尤其是被水淋,再被日頭暴曬,顏色非常容易褪去。好在江南地帶氣候溫潤,而買了絲綢的人家,不僅穿戴的時候小心,洗了後也是陰乾,沒人敢放在日頭下曬的。
“而且你們摸摸手感,也仍然很順滑。”趙石南的眼裡幾分歡欣,“這次的錦緞,染的時候加什麼輔料了?”
季師傅知道不是壞事,舒了口氣,卻馬上又被趙石南這話弄得緊張起來,這個問題他更回答不了,染色的東西,程式,都是和往常一樣的,沒什麼特別啊。不禁微微蹙眉道:“沒有啊,還是老規矩。”
“季師傅,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缺的,用別的替的,或者是多放少加了什麼。”管事的在一旁直提醒。
季師傅反覆的想著,一點點的回憶,突然一拍大腿:“前兩天有一鍋煮料的時候,新來的學徒放花葉青木葉子的時候,糊里糊塗的把茶葉放進去了。可是那鍋出來的?”
趙石南輕輕點了點頭:“說的有點道理。這幅錦緞上也沒有五彩光澤。按你的說法,也說的過去。”
管事的和季師傅都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少爺的脾氣真的是變得大好,先不責罵他們沒染成,反倒是發現了新好處。
趙石南眸中閃亮,篤聲吩咐著:“今天馬上試一鍋,既加花葉青木葉子,也加上相同分量的茶葉,要綠茶。”
“好,在下這就去。”管事的領命,帶著季師傅退了出去。
趙石南的心裡又騰的升起了一絲期冀,做了半輩子絲綢,卻越做越有了意思。每一點進步,每一點改良,都來的偶然而美妙,似乎是上天的眷顧,總能發現這樣或那樣的機緣。想到這裡,趙石南的胸中便是滿滿的天賦良機的震動。
只是他並沒想過,機會也是給有準備的人,雖說是機緣巧合,卻也是他細心專注,否則對那該扔的錦緞擦肩而過,又怎麼會有這一發現?
季師傅煮了三鍋那樣的染料,分別放茶葉的比例是花葉青木葉子的一半,同比,和兩倍,待到第二天上午趙石南再度到廠子裡來的時候,眼前的綢都泛著同樣深藍五彩的光澤。只是最後新增了二倍茶葉的染料上色太重,把五彩光澤都掩映的看不太出來。
趙石南命人把前兩批綢浸水後放在陽光下暴曬,到了下午比較,同比的略比一半的顏色更加牢固,但一半的比同比的手感更加順滑。
趙石南一番權衡,沉聲說著:“茶葉的用量減成一半。”二者相權,趙石南選擇了更為重要的手感。
那夜,趙石南沒有回揚州的老宅,只是在染坊靜靜的看著熱火朝天的染色,思緒彷彿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兩人佇立等錦的夜晚,那個大家一起慶功,大笑喝酒的夜晚。可如今,沒有人陪著他徹夜等待,只餘他自己蕭索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