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婆的電話,斷斷續續講了三四天,每天傍晚吃過飯後,暖暖自己玩著娃娃,我便打通了外婆的電話,聽那如煙的往事,彷彿一縷斜陽投射到了江南舊屋,吹散了層層覆蓋的塵土,露出了雕花的陳舊紫檀。那庭院深深,那少爺小姐,那些愛,那些恨,都真切的撲面而來。外婆講的時候寥寥數語,我卻能在那隻言片語中湧出幀幀畫面,彷彿心底塵封的往事揭然而起。
外婆只說“杜衡和趙天雄在六圩渡口逃婚,被她哥哥抓回去”,我的腦海裡就完整的浮現了杜衡拎著箱子探頭探腦跑出杜家,和趙天雄跑上馬車的情形;外婆只說“除夕夜趙石南揹著杜衡去看了煙火”,我的腦中,就浮現出了杜衡婉轉趴在趙石南背上,軟軟聊天的情形;外婆說到“趙石南把杜衡鞭打了一頓,孩子沒了。”,我的心幾乎要跳出來,那熟悉的疼痛幾乎將我窒息,趙石南狠辣的眼神,杜衡疼痛的情形,都在我面前歷歷在目。那些傷,那些痛,都仿似親歷過一般,切膚徹骨。
外婆的故事講的簡短,而我心中已經衍生出了綿延不絕的一大幅場景。聽到這裡,我忍不住打斷外婆問著:“杜衡就真的這麼走了嗎?趙石南再也沒有找到她?”
外婆嘆了口氣:“杜衡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哪。杜家知道杜衡不見了,急的厲害,找趙家要人,險些打起官司。後來收到杜衡給杜仲的一封家信,只說自己很好,要哥哥放心,不用找趙家的麻煩。杜家這才作罷。那封信的地址是在上海,趙石南派人在上海找遍了,始終沒有杜衡的蹤跡。趙石南沒有再去煙花柳巷,除了生意,就是找杜衡,杜衡沒有音訊,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了。福建雲南一帶都有他的生意。”
我的心裡頗不是滋味,這就是趙家的人,除了生意,除了事業,別的沒有放不下的。只是可惜了杜衡:“他們就這麼結束了嗎?成悅錦後來失傳了是嗎?”
外婆溫聲道:“還沒有結束。揚揚,你遇到了什麼事,是遇到了趙家的人嗎?”
我支吾著,和顧鈞離婚和趙以敬糾纏終究不好說出口,想了半天,咬著嘴唇道:“清蓮要結婚的人,是趙家的人。”
外婆很久沒有說話,半晌,只說著:“上代人的命運,希望不要重演。”頓了下問著,“你和顧鈞還好吧?”
我支吾著:“還好,還好。”猛地想起清蓮那絲綢世家,不禁問著外婆:“外婆,清蓮的奶奶,姓什麼?”
外婆的聲音幽幽傳來,卻讓我的心陷入萬劫不復:“她姓杜,叫杜若。”
我的眼睛閉上了,再也說不出話。心像被割裂了似的疼痛。
暖暖在一旁磕了一跤,小嘴癟了起來,我趕忙和外婆說了一聲把電話掛了。
扶起暖暖,我坐在一旁愣了神。外婆姓喬,為什麼清蓮的奶奶偏偏姓杜,可為什麼那些塵封往事我又這麼強烈的熟悉?錯了,全錯了,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為什麼這個投射,錯的這麼離譜?還是我根本與前世的杜衡沒有一點關係?
想起故事裡趙石南和杜衡同遊秦淮,杜衡的玉葉,北京的四合院我不敢再想,我匆匆拿起手機和孟凡苓打了個電話,撲頭蓋臉就問道:“凡苓,你信不信輪迴轉世?”
凡苓愣了一下,說道:“信。”
“你真信?”我的聲音激動的有些變聲。
“我信你上輩子是個神婆轉的,神神叨叨,你發燒了啊?”凡苓哈哈大笑,“對了,嘉寶怎麼樣,拿下了嗎?”
凡苓這句話把我從民國拽了回來,我頓了頓說著:“見著鄭釗了,也遞上話了,至於結果,聽天由命嘍。”
和凡苓掛了電話,那晚我睡的極不安穩,夢裡一襲青衫的趙石南,嬌怯俏皮的杜衡,眼裡冷酷的老太太,都在我腦子裡輪番的出現著。
直到第二天一早手機鈴聲響起,我才迷迷糊糊的從夢境裡醒來,摸起電話一聽,是鄭釗的聲音,我趕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端端正正的聽著鄭釗說話:“宋小姐,我提前回公司了,已經和領導商量過了,同意你們公司做渠道代理。”
整個世界都晴朗起來,我激動的連聲道謝:“謝謝,太謝謝您了。”
鄭釗第一次呵呵的笑了:“別客氣,以後就是合作朋友了。”
掛上電話,我的心陰霾全散,抱起女兒旋了幾個圈:“小公主,媽媽會賺越來越多的錢,給你買你想要的東西。”
女兒天真的問著我:“媽媽,可以再給我買個娃娃嗎?朵朵太孤單了。”女兒把趙以敬送她的娃娃起名叫朵朵。我的心有些沉下,朵朵孤單,孤單的不止是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