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快步走到杜衡面前,很著急的對她說著:“你快回去。別在這裡。”
杜衡愣在那,還沒回過神來,旁邊咖啡館的玻璃窗“啪”的就是一響。白芷條件反射的就撲到了地上,小薊和眼鏡男反應了過來,呆頭呆腦的小薊頓時很靈活的躲在了一人高的廣告牌後面,眼鏡男拽著杜衡躲到了一側,忽然一個強有力的胳膊拉著杜衡順著牆角很快的向後跑了過去。
杜衡還沒反應過來,只是跟著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跑著。緊接著又是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有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聲,人群的鬨鬧聲,有人大聲喊著:“抓人了。”“放槍了。”
杜衡此刻才明白王府井裡那麼多的巷子的好處,記得第一次來,白芷就告訴她別走丟,如今她才知曉,東跑西奔,很快就離槍聲和呼喊聲都遠了。
杜衡的心幾乎要跳了出來,她氣喘吁吁的問著前面跑的人:“凌泉,他們要追你,是不是?”
趙凌泉的步子滯了一下,沒有吭聲,很快把杜衡拉到一個角落,看著杜衡沉聲說著:“你就在這裡,等一會再走。”
杜衡看著凌泉,驚魂未定的她多少年來第一次細細的打量著凌泉,他更瘦了,原來竹露清風般溫和的人,如今滿身的風霜刀劍。她不敢問凌泉在做什麼,卻隱隱的感覺到凌泉的處境並不安全:“你要保重自己。”
凌泉愣了一下,這是多年來,杜衡第一次和他說話,他點點頭,淡淡笑了:“沒什麼,要革命,就會有犧牲。”終究還是忍不住,輕輕拍了拍杜衡的肩膀,下定決心般扭頭跑了出去。
杜衡聽到“就會有犧牲”早已心驚肉跳,凌泉卻轉眼不見了,杜衡只好一直在那個角落裡待著,她不知道外面到底怎麼樣,沒有再聽到槍聲,也沒有人的呼喊聲。但是她仍然不敢出去。方才一切都很美好的情況下,都能突然一聲槍響,她怕待會萬一出去,就是黑洞洞的槍口面對著她。她也擔心著,跑出去的凌泉會遭遇什麼。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有幾分暮色,杜衡試著往出走了幾步,忽然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走過,嚇得她忙又縮了回去。往後倒了兩步,踩到了一個人的腳上。杜衡嚇得“啊”就是一聲驚叫。
一隻大手掩上了她的嘴,把她緊緊的摟在了懷裡:“衡兒,別叫,是我。”聽到趙石南焦灼的聲音,杜衡像軟了一樣癱在了趙石南的懷裡。全身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
趙石南把杜衡抱出了巷子,捂上了她的眼睛,剛才王府井咖啡館外面的地上,已經全是乾涸了的血。
到了家裡,他第一次狠狠的把杜衡摔在了床上,大聲吩咐著雙葉:“給她準備熱水洗洗。”
“我不要洗。”杜衡這才緩過了神,悠悠的開口看著趙石南:“誰被抓了?”
“你還關心這些?”趙石南看著杜衡胸口的火簡直要炸了開來,一把扯著杜衡的衣襟說道:“我是不是告訴你離白芷遠點?我是不是告訴你別出去?你拿我的話當什麼?嗯?今天死了一個,被抓了一個,你真的以為北平很太平?”
趙石南簡直恨不得把杜衡給晃醒,他上午聽到王府井有抓革命黨的,開了槍,就膽戰心驚眼皮直跳,回到家裡就知道杜衡不在,雙葉結巴著說杜衡去了報社,他又趕到報社,說杜衡和幾個人一起去了王府井。趙石南當時只覺得腦子忽然空白了。這輩子,他還沒有一次,一個訊息能讓他走不動路。
他趕到了王府井,警察署已經把要抓的抓走了,地上一片血,他的臉上頓時沒了血色,他逢人就打聽著有沒有抓走女人,有人告訴他抓了一個十六七的女孩子,也有人告訴他有人拉著一個女孩子跑到了巷子裡。那一瞬,他的心幾乎被撕裂。
他一條巷子一條巷子的找著,心也一點點的被凌遲,剛強如石的他彷彿被擊倒了一樣,步履都不穩,搖晃著走了不知道多少條巷子,當他看到那個熟悉的小身影縮在角落時,那一刻,他的心情五味雜陳。上天對他不薄,沒有要她的命,便沒有要他的命。
抱著那個小身體,他又喜,又恨,杜衡怎麼就不知道保護自己?她不知道她的安危會要了他的命嗎?居然還在問長問短。
杜衡的頭轟的一下大了,死了一個?“要革命,就會有犧牲。”這句話在她耳邊振聾發聵的作響。凌泉死了?她完全沒法再淡定,扯著趙石南的袖子問著:“是不是凌泉死了?”
趙石南怔住了,原來趙凌泉也在那裡?看向杜衡,趙石南眸子裡的焦灼,擔心,一點點的褪去,成了寒涼。他擔心著她,她卻擔心著他?趙石南把袖子從杜衡手裡用力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