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聖書房出來,太監帶著微濃去了蓬萊閣安頓。今時不同往日,上一次微濃來時,什麼權力都沒有,只是來聆聽寧王敘說往事,住在蓬萊閣也形同軟禁。但今次故地重來,她已是寧王未過門的孫媳,是未來的新朝皇后,即將大權在握。
前後七個月,身份天壤之別,得到的待遇自然也大不相同。在蓬萊閣稍事休息,用過午飯之後,她提出想在寧王宮走走,首領太監想著她將來的身份,也不敢出言拒絕,便撥了幾個宮女隨侍左右。
微濃說要出去走走,不過也就是散散心,她以前來寧王宮數次,每次都是行色匆匆,從沒有機會好好觀賞宮中景緻。如今一切即將塵埃落定,她心中的鬱結無處宣洩,只好透過這種法子來排遣消解。
在御花園裡走了很久,微濃也想了很多,關於聶星痕,關於雲辰,關於原澈……關於以後。直至臨近傍晚,微濃還不說回去休息,幾個宮女腿都走累了,忍不住提醒她:“稟郡主,該回去用晚飯了。”
微濃望了望天色,的確如此,遂道:“那回去吧。”雖然她並無飢餓之感。
一行人原路返回蓬萊閣,剛走到閣樓門前,微濃眼前恍惚劃過一道銀光,好像有個影子手持兵器一閃而過,身形矯健。
然而蓬萊閣前的禁衛軍就像一尊尊雕塑一般巋然不動,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這麼明顯的銀光,難道他們都沒瞧見?顯然只有另一種可能——方才那道銀光根本不是什麼兵器,而是別的東西,譬如……面具?
微濃試著喊了一聲:“原澈?”
前方無人回應。
微濃想起雲辰曾說過的話,想起她與原澈以後的關係,沉默片刻,又道:“你難道要躲我一輩子嗎?”
話音落下,又過了許久,一個身影才從閣樓的樑柱後面慢慢走出來,他面上戴著半片銀色面具,將整張左臉全部覆蓋。
正是原澈。
他緩緩地朝微濃走近,卻又不敢靠得太近,走到距她大約十步之遙的位置便停了下來,低著頭道:“我……我就是來看看你。”
原澈的聲音很喑啞,像是一個老態龍鍾的男人在嘶聲力竭地說話。微濃聞之心頭黯然,又見外頭天色已晚,而且這麼多侍衛、宮人都看著,便對他道:“進來說話吧。”
原澈躊躇片刻,終究是沒有拒絕,和微濃一起走進蓬萊閣,不過他一直都是低著頭,一副遮遮掩掩的樣子,再也沒有從前那種囂張跋扈、招搖過市的做派了。
兩人先後進了蓬萊閣,微濃命宮人將屋內所有燭火全部點亮,對原澈道:“你把面具摘下來,讓我看看你臉上的傷。”
豈料原澈十分抗拒,慌忙搖頭道:“不,不行……”
“那讓我看看你的嗓子,”微濃隨手拿起一盞燭火,走近原澈,“你張開口。”
後者看到她手持燭臺漸漸逼近,立刻嚇得從座椅上跳起來,連連後退,也不知是怕看見她,還是害怕看見火光。
微濃這才意識到問題很嚴重。從前原澈給她留下的印象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她從沒見過他露出這等怯然的神情,像是獵物看到獵人般驚嚇。
微濃只好耐心勸說他:“原澈,你也知道我在孔雀山上找到了醫書,這幾年我大致翻看過一些,你讓我看看你的傷,也許我能找到治癒的辦法。”
但是原澈根本聽不進去,只一個勁地後退,表示拒絕。
微濃見狀大感無奈:“你在擔心什麼?怕我看見你的臉?”
原澈先是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微濃唯有再勸:“你受傷是為了救我,難道我會嫌棄你不成?你也不必擔心會嚇著我。”
只可惜無論微濃怎麼勸說,原澈都不肯摘下面具,也不肯張口讓她看一看嗓子,他只是一味地拒絕:“宮中御醫這麼多,你不必為我擔心。如果治不好,這也是我的報應。”
微濃聽後更覺黯然,忍不住低低嘆道:“你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