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在貓眼河畔,他送她離開的前一晚上,彼此曾說過的話:
“我不一定會娶到最喜歡的姑娘,但一定能娶到一個通情達理的世家小姐,再納幾個姬妾,兒孫滿堂……若是運氣好,也許還能三宮六院,萬歲萬萬歲。”
“等你娶妻的那一天,或許我會偷偷溜來喝一杯喜酒,鬧一鬧洞房,看看新娘子到底美不美。”
“一定很美!我的眼光向來是最好的,真的。”
“真到了那一天,你會來嗎?”
“那以後若是想你了,我就成婚、納妾,一定要鬧得天下皆知!”
……
回憶結束於她誠摯的眼淚和微笑,離開貓眼河的那天晚上,他目送她走遠,看到她大力地朝他揮著手,口中無聲地說著:原澈,再見。
真是絕佳的諷刺。
想著想著,原澈像是夢遊之人驚醒過來,猛地停下腳步。他轉身看去,但見蓬萊閣門廊之下,燈火闌珊,伊人仍舊站在原處目送著他,身影獨立於夜風之中,不曾離開。
原澈霎時心潮湧動,轉頭看了一眼旁邊高聳入星雲的攬月樓,卯足勁頭用他沙啞的嗓子大喊:“微濃!”
然而他已經走了太遠,聲音又太粗啞,饒是他竭盡全力地喊出聲,微濃仍舊沒有聽見。她還以為他是欲向她再次道別,遂又笑著揮了揮手,一如貓眼河畔的那一晚,只是道別,僅此而已。
原澈突然覺得嗓子很痛,心裡很難受,渾身都像脫了力氣一般。他不無失望地嘆了口氣,改用很小的聲音喃喃自語,唯有他自己才能聽到說了些什麼。一句話,六個字:
“我們晚點成親。”
*****
送走原澈,微濃也沒什麼胃口用晚飯,最終在宮婢們的勸說下才勉強吃了幾口。她今日甫一進宮便與寧王博弈一番,晚上又和原澈說了半晌話,身心漸覺疲勞,便早早盥洗躺下。
她還是睡在上次住的那間屋子,位於蓬萊閣二樓,比著一樓稍顯清靜,窗外正對著那座攬月樓,也是上次雲辰住過的地方。微濃睡前忍不住推窗看去,十層高的樓上暗淡一片,唯有每一層的八個角簷掛著點亮的宮燈,從這個角度看去,真正有一種接天攬月的氣魄。
想起上次與雲辰在攬月樓不歡而散,微濃嘆了口氣,關窗躺下。然而才剛睡著,她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奇怪的動靜,很輕很小,但很有節奏,“骨碌碌、骨碌碌”,像是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
都這個時辰了,誰還敢在寧王宮裡公然駕車?微濃心裡這般想著,卻懶得起來探究,遂翻了個身繼續入眠。
可睡到後半夜,她再次猝然驚醒,因為她又聽見了那陣“骨碌碌”的聲音。她忍不住起身推開窗戶,發現外頭什麼也沒有,唯獨能看到一隊隊禁衛軍在來回巡邏,但是腳步輕得等同於無。
微濃只好關掉窗戶,再次躺下。可是這一次,她再也睡不著了,腦海裡全是那陣“骨碌碌”的聲響,像是一個魔咒,讓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地聽到了,還是產生了幻覺。
她被擾得睡不著了,遂披衣起身,持著燭臺走下二樓,喚醒值夜的宮婢和太監:“你們夜裡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宮婢和太監均是睡眼惺忪,不明所以:“郡主指的是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