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長公主恨我,也恨我母后,可孩子是無辜的!”聶星逸面上漸漸浮起悲憤之色:“你知道我為何會中計嗎?她讓她的兩個兒子——暮楓和暮枟約我出宮!我念著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才去赴約,可誰知等我回來,長公主已經用計把連翩關起來,把我的孩子都強行擄走了!就算長公主恨我,暮楓和暮枟呢?就連下毒也是他們兩個親自動手!那是他們的侄兒,他們怎能下得去手!”
聶星逸越說越是激憤,忍不住重重一拳打在床榻的柱子上,但聽“咚”一聲響,帷帳已被震落。
“如今你知道念著親情了,當初他不也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你不是也要置他於死地?”微濃凝聲質問,似乎還能憶起十年前燕王宮中的情形。
聶星逸深吸一口氣,面有悔色:“人都有犯錯的時候,難道聶星痕沒有嗎?我已經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母后死了,赫連一族散了,連金城也死了!你還要我怎樣?”
聶星逸雙目猩紅,泛著恨意:“我的身體已經壞了,被行刺,吃丹藥,後來又中了罌粟的毒。御醫也說過,我以後不可能再生育了。所以這幾個孩子就是我的命!他們若是有個閃失,我一定會讓聶持盈血債血償!她的兒女,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王上……”魏連翩見他越發激動,忙扶著他:“御醫說您不能動怒。”
聶星逸反手握住魏連翩的手,話語中滿是哀色:“翩翩,我對不住你,我從沒讓你過過好日子!我知道你心裡有人……你若是,若是想走,趁我眼下還是燕王,我成全你。”
魏連翩聽聞此言,眼淚簌簌地落下,死命搖頭:“我只要我們的孩子,我只要望安……”
聶望安,還是她起的名字。微濃闔上雙眸,回想從前種種,恍如隔世。
“投寧是最好的出路,明塵遠和五萬燕軍能保住,諸如長公主之流也會收斂,只要寧王夠手腕,燕國就不會四分五裂。”聶星逸握著魏連翩的手,話卻是對著微濃說道:“你考慮清楚,你是要守著一個動盪的燕國,失去民心;還是救那五萬人的性命,護著燕國百姓免受戰火。”
微濃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怔怔地沒有接話,似乎並未聽見聶星逸這一番話。但聶星逸知道,她聽見了,於是再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多等一刻,幽州府就會多死幾個人。”
聽到這一句,微濃終於哽咽開口:“我和你能做得了主嗎?”
“我代表朝廷,你代表長公主府,名正言順。”聶星逸苦笑:“雖然我們都沒有實權,但至少還有個名聲。”
微濃心裡清楚,聶星逸這個提議有私心,寧王必定許諾了他高官厚祿。她更清楚,聶星逸急著讓她點頭同意,是想趕在明塵遠被放出來之前,定下大勢。
如果還有更好的辦法可以穩住局勢,可以救出燕軍,她一定不會讓聶星逸的算盤得逞!可是她找不到任何出路,她什麼法子也沒有……她只能聽著聶星逸假裝仁義的勸說,竟然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就連罵他一句道貌岸然,她都已經沒了力氣。
“我只是想替他把路走下去,原來竟然這麼難。”微濃不知是在對誰說話,又或許,她只是在自言自語。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窗外夜色已深,春夜的燕王宮格外寧靜,似是枕戈待旦,等著一場腥風血雨。微濃抬手握緊榻沿,唇畔溢位一絲悲慼的笑:“我們兩個假王室,卻在這兒決定整個燕國的命運,真是可笑至極。”
“長公主是真王室,可惜她不敢來。”聶星逸勾起冷嘲。
前所未有地,微濃感到彌天蓋地的後悔:“當初我若是早些答應他,為他留下血脈……燕國也不會淪落到如此地步了。”
聶星痕,你會怪我嗎?你是否也後悔等了我這麼久,等得膝下懸空,無兒無女,斷送了整個燕王室的前程。
只怪當初我們都太驕傲也太倔強,你自信於戰無不勝,我執著於舊怨難平,現在,我們都遭到了報應。
微濃深吸一口氣,緩緩闔上雙眸,有些不敢面對自己即將說出的話語:“你去信告訴寧王,我們沒有這個本事讓燕軍退到蒼山以南,讓他暫時停戰吧。只要能保證幽州府水糧供給,放回鎮國侯,我們就宣告天下,兩國和談。”
至此,聶星逸終於長舒一口氣,轉而擔憂起來:“長公主那邊呢?我的孩子怎麼辦?”
“不止你的孩子在,鎮國侯的孩子也在。”微濃對此看得透徹,“確實得想想如何給她一個交代。”
“王上,”就在此時,沉默了半晌的魏連翩突然開口言道,“不如讓定義侯回來吧,大約也只有他能勸動長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