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燕七回去銀杏村的一路很沉悶,兩個人都沒有開口。從那處與軍營分道揚鑣往銀杏村方向行駛應是比較近,大約到天黑前就抵達了離銀杏村只有一段距離的小鎮。燕七提議在鎮上住一晚,明日再回銀杏村,我也沒什麼可反對的,這時趕回去肯定是天黑才能到家,而家中又什麼都沒有,不如就在鎮上的客棧休息一晚。
馬車有經過金員外的府門,腦中不免想起那一次的經歷,當時不過是因為買了一件白紗裙而被“請”進此處。時隔應是有一兩年了吧,想必那金蘭小姐早已嫁出去了。
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棧,燕七去詢問房間時剛好有一身穿藍布羅裙的女人從內走出來。我微微一怔,第一眼看這女人面相併無印象,再看又覺眼熟,仔細看了片刻突然認出竟是剛才我腦中盤轉過的金蘭。我看她直接走到掌櫃處詢問燕七要什麼樣的房間,儼然一副女掌櫃的架勢,眉眼間不再如當初那般高傲,就連面容也不再姣好如初,多了一絲滄桑意味。
可能是我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故而她也朝我這處飄來一眼,不過很快就移轉而開了,並沒有認出我來。倒是忘了我這時仍然是男裝打扮,這樣一直注目著她怕是要被當成好色之徒了吧。燕七訂好了兩間房回走過來,與我說在樓上時金蘭又朝我看了一眼,這回我沒再與她目光相對,轉身隨著燕七上了樓。
等轉過樓梯燕七就輕問了句:“你認識那掌櫃?”
“嗯,算是認識。”
當時也就這樣簡單的問答,沒想待燕七讓小二準備了晚膳回來後卻跟我說起了金蘭。據說原本店家年紀有些大,金蘭嫁過來時就已重病在身,沒過不久客棧老闆就去世了,於是擔子就落到了她身上,成為了女掌櫃。
我感到有些意外地問:“她不是員外的女兒嗎?”怎麼會嫁給一個重病而且年歲相差甚大的男人?當年她那股高傲勁去哪了?
卻聽燕七道:“好像是家道中落,那員外暴斃而亡了。”
心頭一顫,我問:“是什麼時候的事?”
“兩年以前吧,確切日子不清楚,你如果想知道我就再去打探。”
“不用了!”我揚高聲阻止,莫名有一絲恐懼在心頭浮起。燕七挑了挑眉,沒有再追問。可是當夜我躺在床上滿腦都在想:兩年前是否就是我和阿平在這出事之後?
如果是,那難道是……阿平?
我不願如此想,可那念頭跟蟲子一樣往腦子裡鑽,無法控制。尤其是,綠荷曾告訴過我當初在阿平宮殿裡服侍我的那名宮女,最後是被阿平給杖斃的。
這件事我一直都放在心底不願去觸碰,因為一旦深入去想就會感到心顫。向來都認為我的阿平純善,與汙穢之事不著邊,可這些事如果都是真的,那在背後究竟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難道當真是皇家那個地方哪怕再良善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殘忍的一面,否則就很難在那樣的環境下生存?
再見金蘭時我有了愧意,清晨坐在堂間用膳時目光都不敢往櫃檯那邊飄,總感覺她有時而在關注我這處,頓感頭皮發麻。很怕對方衝上來指著我的鼻子臭罵,或者跟我瘋狂扭打在一起揚告眾人我是她仇人,然而這些我擔憂的事直到燕七退完房走出客棧都沒有發生,甚至金蘭還送我們至門外才回身而走。
她似乎從頭至尾都沒有認出我來,回頭看了眼她那不再婀娜的身影,突然就感覺很難過了。原本我們名字裡都有個蘭字,也因為蘭花裙而結“緣”,雖然這個緣並不是好緣,但是至少我從未想過要報復或者什麼,若她如今的處境是因為這件事,那麼我於心難安。
但是難安之後呢?我竟無言。
回銀杏村的一路心情複雜,來到村口時燕七提醒了我這才轉過神來,掀起了布簾看清前方熟悉的村落不由心中激動,脫口而道:“停車,我要走回去。”
燕七立即勒了韁繩停下馬車,我一躍而下,踏著回村的這條路感覺既熟悉又陌生。路面好像比以前寬了,又好像沒變,是記憶中的那條道;村子裡的房屋好似舊了,又覺這就是本來之色。直到走近家門處,那一股熟悉的感覺才蜂擁而來。
明明皇宮我也住了一年多,可是始終將這裡當成是家,是歸宿。
伸手推門,摸著那木門的質感都覺得紋理熟悉而懷念,多少次我這樣推開門又闔上啊。腦中晃過與阿平的點點滴滴,無處不是他的身影,那原本的怨念都在邁進門的一霎煙消雲散,發現不過一日未見我就開始思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