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好一搖頭:“不敢。”
她越是這樣輕描淡寫的發狠,雷督理越是氣得發瘋,“咣”的一掌又是一拍桌子:“反了你了!你冤枉我!”
葉春好聽了“你冤枉我”四個字,像受了什麼大觸動一樣,眼淚忽然就流了出來:“你急什麼?你怕什麼?我不敢冤枉你,你愛到什麼地方玩,就到什麼地方玩,我也不敢管你。你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我連孃家都沒有,你今天一槍斃了我,明天連個給我收屍的人都沒有。我敢管你嗎?”
雷督理聽到這裡,卻是冷笑了一聲:“怎麼沒有?你在文縣不是還有一個張嘉田嗎?”
葉春好一聽這話,眼淚越發流得洶湧:“你說這話,自己不覺著屈心嗎?我對你是怎樣的心意,日月可昭!你何必老拿著張嘉田來攻擊我?我對你是忠貞的,我與張嘉田也是清白的,你這樣汙衊我,簡直就是卑鄙,我看不起你!”
說完這話,她氣得心胸悶痛,轉身拉開房門向外就走。一隻茶碗劈空而至砸到了她的後背上,熱茶澆了她半身,她無知無覺的,依舊是疾走。一拐彎下了樓,她抹著眼淚走出樓去,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只覺得無論如何不能再和他共處一室。雷督理裹著浴袍追了出來,然而剛剛追出樓門,他扭頭又跑了回去——外頭太冷,他受不了。
回去了沒有一分鐘,他手裡抓著那團手帕,身上披著一件呢子大衣,氣喘吁吁的又衝了出來。在樓前的小路上追到了葉春好,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說的拖了她就往前走:“好,好,你不是不信我嗎?我證明給你看!”
葉春好奮力的掙扎著,不和他一起走:“你放開我!”
雷督理不管她,使了蠻力拽著她走。雷府夜裡都有巡邏隊伍的,此時一支隊伍見了督理兩口子這樣大鬧,嚇得退避三舍。而副官處的白雪峰問訊趕來,在大門口堵住了他們。藉著電燈光芒,他先見雷督理赤腳穿著拖鞋,拖鞋上頭是睡褲,睡褲外面垂著一層浴袍以及一層大衣,滿頭亂髮還是溼的;而葉春好哭了個滿臉花,旗袍的袖子被雷督理扯得一個長一個短。
他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張開雙臂,做了個阻攔的姿勢。而雷督理見了他,喘著粗氣說道:“好,來得正好!預備汽車!”
白雪峰六神無主的看著他們二人,不知如何是好。雷督理看他呆站著不動,當即怒吼一聲:“去啊!!!”
白雪峰被他這一嗓子震得一哆嗦,轉身就跑。
這一夜,八大胡同裡的堂子全亂了套。
衚衕內外全被士兵把守住了,姑娘客人都不許動,白雪峰拿著手帕和相片挨家搜查,不出片刻的工夫,便把個名叫黃鶯兒的姑娘押了過來。
衣衫不整的雷督理和花臉貓似的葉春好坐在汽車裡,車門大開著,雷督理一手攥著葉春好的胳膊,問汽車外的黃鶯兒:“你認不認識我?”
黃鶯兒嚇得瑟瑟發抖:“認、認識。”
“怎麼認識的?”
“下午在虞大人府裡……認識的。”
“咱倆是什麼關係?我碰過你沒有?”
黃鶯兒帶了哭腔,兩條腿軟綿綿的要往下蹲:“沒有,您沒碰過我。”
“那你為什麼偷著給我塞手帕相片?”
這時候,整條衚衕都安靜了,黃鶯兒的領家娘帶著家裡的姑娘和僕役們,黑壓壓的在旁邊跪了一片,就只聽黃鶯兒哭道:“我就是想請、請大人來、來我這裡坐坐,並不敢有壞心眼兒,大人饒我這一回吧……”說著,她也跪了下去。
雷督理在黃鶯兒嗚嗚的哭聲中,扭頭問葉春好:“你聽見了沒有?”
葉春好呆坐在汽車裡,並不同情黃鶯兒,只在對雷督理抱愧之餘,心中覺得不妙。
這一樁夫妻間的誤會,被雷督理鬧成大事件了!
而雷督理這時跳下汽車,自己走去坐上了另一輛汽車,也不管其餘人等,自己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