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峰打定了主意,可是沒能將它付諸行動,因為戰場上的形勢陡變,雷一鳴連天津都顧不得回,直接就帶兵又上了戰場。
白雪峰匆匆的跟著雷一鳴啟程,起初他以為這一仗大概和年前那一仗一樣,自己這一方猛攻一陣,把敵人打退了也就是了。然而他們剛上路不久,各地的急報便從四面八方飛了過來,雪片似的,雷一鳴簡直要看不完。北伐軍兵分三路,順著直隸向外的三條鐵路幹線打了過來,雷一鳴一邊調兵抵抗,一邊又接到了山東盧督理髮來的急電。看過急電之後,他這幾個月養出來的那點溫潤之氣消散無蹤,把電文拍到桌上大罵:“盧文瑞這個廢物!我哪還有力量去支援他?讓他死在山東得了!”
他說到做到,果然沒有搭理求援的盧督理。於是盧督理在苦撐了一個禮拜之後,帶著幾萬人馬退出山東,向北一路逃進了直隸地
界。雷一鳴聽聞盧督理竟然不肯乖乖死在山東,越發惱火,然而他也沒法子再把盧督理強行攆回山東受死,因為這一次的戰爭不同以往,國民黨將麾下的幾大軍事集團聯合了起來,在這北伐的路上,幾乎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他抵擋不住攻勢,節節敗退,導致北京城裡的老帥暴怒,已經放出了話,要追查他的責任。
老帥如今就等於是這北中國的皇帝了,雷一鳴不能不怕,所以在這花紅柳綠的五月時節裡,他焦頭爛額的奔波在戰場上,先前胖出來的十幾斤肉,在短短一個月內便全消耗掉了。
老帥可怕,國民黨可怕,最可怕的是張嘉田——張嘉田真的距離他越來越近了。
最近的時候,他們之間只隔了一座市鎮。雷一鳴設想過了種種戰敗的場景,最好的結果,是逃進天津租界裡去,關起門來做富家翁;最壞的結果,則是在戰場上變成張嘉田的俘虜。張嘉田或許連個上法庭受審判的機會都不會給他,就地便把他千刀萬剮了。
他怕死,他永遠記得那一年自己掉進冰河裡,在瀕臨死亡的時候,來迎接他的人是雷一飛。
這回他若是被張嘉田綁上了剮樁,他相信雷一飛還會趁虛而入,來找自己的靈魂報仇。雷一飛身後也許還跟著嚴清章,還跟著許多許多被他漫不經心要了命的人。他若是死了,便要落進了那些人的手裡,他們饒不了他
,他知道。
所以他須得活著,永遠活著。只要是活著,那幫死鬼便奈何不了他。
況且他家裡還有個妞兒,妞兒不能沒有爸爸,他也得看著妞兒長大,否則他死了都閉不上眼睛。
雷一鳴抵擋著張嘉田的進攻,同時發出緊急軍令,讓陳運基火速帶兵過來支援。他其餘的隊伍都陷在了各處戰場中,並且已經有師長級別的軍官自作主張投了降,唯有陳運基一師力量雄厚,還能支撐。
陳運基是忠於他的,接到軍令之後,便立刻帶兵向他那裡進發。而在陳運基到達之前,他又向老帥發去了電報求援。結果在這一天,陳運基沒到,援兵也沒到,林子楓卻是來了。
林子楓帶了一個隨從,在一小隊士兵的保護下,來到了雷一鳴的指揮部裡。進門之後見到了雷一鳴,他怔了怔,雷一鳴抬頭看著他,也是一愣:“你怎麼來了?”
林子楓罕見的穿了軍裝,而且穿得很齊全,武裝帶扎得十分板正,像是要以軍官的身份出席什麼盛會。抬手摘了軍帽,他見雷一鳴煙熏火燎鬍子拉碴,瘦了一圈,便答道:“我在北京,聽說大帥陷入了困境,心裡有些惦念。”
雷一鳴看著他:“你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林子楓點點頭:“是的。”
雷一鳴嘆了口氣:“你不用來。”
林子楓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後抬頭答道:“這身軍裝,還是當年我剛到您身邊時,您讓人給我
訂做的。九年了,這回是我第一次穿著它上戰場。”
雷一鳴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笑了一下:“不愛穿就不穿,我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