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
葉春好伸手一拍他的腿,大姐姐拍小弟弟似的,很溫柔,很有耐心:“你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我們結婚已有兩年了,這兩年來,恩愛的時候少,怨恨的時候多,並不算是幸福的婚姻。況且在這期間裡,你曾經納了一個妾,我也放走了你的眼中釘,這兩樁事情,已經成了你我心中的芥蒂,將來無論什麼時候提起來,都是不痛快的。我們本是自由戀愛而結的婚,婚姻的基礎便是愛情,如今這基礎已經沒了,我們又何必勉強維繫在一起呢?”
雷一鳴怔怔的看著她:“基礎……還有啊!我愛你,我只是脾氣壞,以後我會改……”他把話說得斷斷續續,有了失魂落魄的意思:“我早就想來了,我是上了戰場……回來之後我病了,我差一點病死了……我沒有不愛你,我愛你……”
葉春好正色答道:“宇霆,真愛一個人的話,是不會由著性子對她耍脾氣的,更不會為了自己出氣解恨,由著性子摧殘折磨她。”
然後她略一停頓,垂頭移開了目光:“抱歉,我已經不愛你了。你若是還念著舊情,就請和平的放了我吧。”
雷一
鳴猛然站了起來:“你不要說了!我在醫院裡住了半個月,險些就沒有性命過來見你,你不但不關心我的健康,反倒說要和我離婚!你到底——你到底還有沒有心肝?”
葉春好也站了起來:“宇霆,你看,你就是這樣的脾氣,改不了的。我並無意要批評你,只不過你我性格不合,你這樣的脾氣,我忍受不了,你所需要的太太,也不是我這樣的人。與其如此,不如撒手,互相只以朋友相待,客客氣氣的,不是更好嗎?否則只是這樣一味的吵打下去,鬧得雙方醜態畢露,也辜負了當初你我的那一段愛情,是不是?”
雷一鳴大吼一聲:“你不要說了!”
葉春好果然不說了。房中瞬間寂靜下來,她不著急,讓雷一鳴自己去想——不能只讓她一個人想,現在也該輪到他了。
離婚是最好的結果,退一步的話,被他休了也沒關係。最壞的結果,則是偷偷逃出去。不到最後關頭,她不會逃,因為她不是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舊式女子,她離了雷家之後,還想回到社會上,以她葉春好的名字再做一番事業呢!
在這個社會上,她已經是個有些名望的女子,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不捨得隱姓埋名。離婚也許會是一場拉鋸戰,但她也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橫豎她不像瑪麗馮那樣固執,只要雷一鳴肯放手,她可以做一切能做的妥協。抬頭望向
了雷一鳴,她見他瞪著自己,便越發感覺自己的決定正確——若不是已經做了這個決定,那麼現在他這怒氣勃勃的目光,便足以讓她驚懼起來了。
這時,雷一鳴又開了口,聲音低了些許:“這種話不吉利,往後不許你再亂講。你心裡有氣,打我罵我都行,你想要什麼,我也都給你。”說著他又去拉葉春好的手:“咱們先回去,回去了,我向你賠罪。”
葉春好向後一躲:“宇霆,你還是正視這個現實吧。我們畢竟也做了兩年的夫妻,你若連我所說的是氣話還是正經話都分辨不出,那我們先前的感情,越發像是一個笑話了。”
雷一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呼了出來。他有什麼分不清的?他當然分得清!他若是真分不清還好了!真分不清,那就糊塗著來,反倒不生氣、不難過。
“我說不過你。”他告訴葉春好:“你一貫牙尖嘴利,專會講這些大道理。我說不過你,我也不和你說。我是你的丈夫,偶然一時氣急打了你幾下子,你就這樣記恨我,還要和我離婚,你就是這樣講道理的?你——婦道——”
他氣得一陣陣發昏,以至於說著說著犯了結巴,並且也不清楚婦道的內容,只覺得按照婦道,只有丈夫休妻子、沒有妻子休丈夫的。
哪知葉春好又拋給了他一句大道理:“所謂婦道,是封建思想中的糟粕,壓迫婦女的工具。你
是個文明的人,不應該讓我去遵循那過了時的婦道。”
“你還說?!”他急了眼,聲音又高了起來:“我不是女學生,用不著你給我做演講!你是我的太太,你不聽我的,你想聽誰的?上個月我已經把張嘉田打死了!打死在察哈爾了!你最好給我乖乖的認清現實,別妄想著會有誰來救你了!”
吼到這裡,他又想動手,把葉春好硬拽出去,可他雖然急了眼,卻沒有昏了頭。把攥了拳頭的兩隻手背到身後,他強行管著自己,不肯再對葉春好動武。而他越是激動,葉春好看在眼裡,越是想要冷笑,因為一切都是如她所料,雷一鳴還是原來的雷一鳴,她這一回,總算是沒有判斷失誤。
“我的話,已經說明白了。”她對雷一鳴說道:“無論你同意還是不同意,我的心意,都不會動搖了。”
雷一鳴聽她越說越真,心中不但氣,而且怕,不能打她,又說不過她,情急之下,索性轉身推了門就走——今天他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所以先行撤退,明天再來!
他走了,葉春好重新坐了下來,倒了一杯冷水喝了。雷一鳴說他把張嘉田打死了,她聽在耳中,不知怎的,總感覺不大可信,以至於都沒有悲傷,只覺得這是一樁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