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田聽了這話,滿頭的短髮登時掙脫髮蠟的禁錮,一起豎了起來:“你說什麼?怎麼沒的?什麼時候沒的?因為什麼沒的?”
“應該是坐火車吧!”
“火車?沒聽說這兩天有火車出事啊!”
馬永坤看著張嘉田那張走形失色的面孔,愣了愣,隨即居然罕見的笑了:“幫辦,您沒聽懂我的話,那位太太還在,就是不在北京。大帥府裡看門的聽差告訴我,說是太太昨天上天津去了。我想從這兒上天津去,那就是坐火車最方便了。”
張嘉田——儘管是誠心誠意的想要過個好年——然而聽到這裡,還是忍無可忍,抬手抽了馬永坤一個嘴巴:“人話都不會講,我×你娘!”
張嘉田關起家門過年,很執著的守歲到底,而小公館裡的雷督理,則是早早的上了床——林勝男現在是不能熬夜的,她想熬,這家裡所有的人也不能讓。她既是早早上床了,雷督理和白雪峰坐在外間屋子裡,相對無言。雷督理想了想,給白雪峰放了假,讓他也回家和親人們過年去,明天上午再過來。
白雪峰笑呵呵的走了,雷督理繼續獨自坐著,也不想吃什麼,也不想喝什麼,心裡倒是有點想念葉春好,或者說,是非常的想念葉春好。他知道她上天津去了,對外自然有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其實只不過是不好意思這樣孤零零的在家裡過除夕。她那個人很要臉,家裡上下對她再恭順,怕是她也會從那些人的眼中找出一絲半點的嘲笑來。
這邊小房小院,住著滿滿登登的人,院子裡堆著滿滿登登的花炮,老媽子大丫頭進進出出都加著小心,生怕驚擾了身懷六甲的小太太,彷彿小太太懷的是個龍種,她們連小心都是喜氣洋洋、大驚小怪的小心。
相形之下,那邊的宅子就太大了,人也太少了。別說那是剛進門一年的新媳婦,就算是結婚幾十年的“老”太太,這樣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過年,也是沒臉面的事情。所以她不上天津怎麼辦?留在那空落落的大宅子裡硬熬到大年初一?
雷督理這兩天,比較的明白事理,這時候就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垂頭喪氣的起身進了臥室,他坐到床邊寬衣解帶。林勝男還沒有睡,靜靜的躺著養神,見他來了,便歡喜起來:“我們一起躺著吧,今晚兒我真是不想早睡呢!”
雷督理一掀棉被上了床:“別任性,你肚子裡還有個孩子呢。你不睡,孩子也不能睡。”
林勝男笑道:“那也不用這麼謹慎,現在都四個多月了,孩子已經在肚子里長結實啦!”
雷督理聽了這話,只感覺莫名其妙:“這和月份有什麼關係?”
林勝男答道:“我聽醫生說,胎兒就是在前三個月最脆弱,這三個月裡,是一定要好好保養身體的,等過了這三個月,胎兒就長得大些了,在肚子裡也住得安穩牢固了。”
雷督理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林勝男:“還有這麼一說?”
林勝男笑著向他點頭,有些得意:“有些個迷信的婦女,說在懷孕頭三個月,是不能對外發布訊息的,否則會驚了什麼胎神,小孩子就留不住。其實這迷信裡頭,也藏著一點科學的道理,就是我方才說的那個緣故了。”
雷督理“噢——”了一聲,若有所思。而林勝男往他懷裡一鑽,悶聲笑道:“所以你不要總是擔心我了,我們的小孩子已經乖乖留下來了!”
雷督理抬手拍了拍她的後背,腦子裡瞬時轉過了好幾個念頭。但他想而不說,單是低頭吻了吻林勝男的額頭:“那你也不要大意。”
林勝男答應了,又問:“一會兒院子裡要放花炮吧?我想看看煙花呢。你不讓我出去看,我隔著窗子看看好嗎?”
雷督理向上扯了扯棉被,因為自己懶怠動彈,所以答道:“那有什麼好看的?萬一被它嚇著了怎麼辦?真想看,等把孩子生下來了,我專門給你放一夜煙花,讓你看個夠。”
林勝男聽了,信以為真,雖然也有點遺憾,可總相信未來會有更好的盛況等著自己,所以便不在乎,不看就不看。把面頰貼上雷督理的胸膛,她高興的蹭了又蹭。雷督理身上總有一股子好聞的香氣,有古龍水的成分,但又並不完全源於古龍水。有的時候雷督理不在家,而她又想他了,就隨便找件他穿過的舊衣或者枕過的枕巾,捂到臉上嗅一嗅。
心滿意足的擁著他閉了眼睛,她一夜好睡,睡到了翌日上午,她睜了眼睛,卻發現自己身邊已經沒了人。
她懶洋洋的坐起身,由大丫頭伺候著穿衣洗漱,而在大丫頭給她梳頭髮時,她得了訊息:大帥走了,去天津了。
林勝男不知道雷督理為什麼會走得這樣匆忙,便想天津那邊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務等著他去辦,直到中午林子楓趕了過來,她才得知了真相。
林子楓對著她唉聲嘆氣:“傻東西,是那個姓葉的把他勾了走,姓葉的此刻正在天津呢!”
她一聽這話,本來就是蒼白的臉蛋,如今越發的沒了血色。緊緊咬著薄嘴唇,她氣得半晌不說話。林子楓一看她竟然有這樣大的反應,又自悔失言,正想補救,哪知未等他說話,她先開了口:“就說我肚子疼,讓他馬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