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她聽太太帶著哭腔答道:“我肚子疼。”
春蘭連忙跑去開啟了電燈,然後伸手要來攙扶林勝男,可是未等走到林勝男跟前去,她忽然瞪圓了眼睛:“哎呀!”
她指著林勝男那鮮血淋漓的睡褲褲襠,又叫了一聲:“哎呀!”
然後她一邊攙扶了林勝男,一邊扯了嗓子對外喊:“張媽!張媽!別睡了,快來呀!”
林勝男莫名其妙的一低頭,在看到了那已經蔓延到褲管的血跡之後,登時兩腿一軟,坐了下去。
小公館裡徹底亂了套。
白雪峰是在一個小時之後趕過來的,趕來的時候,林勝男已經疼得開始呻吟出聲。他一個未婚的年輕男人,這時也沒了主意,王大夫倒是還在,然而王大夫又並不擅長接生。
“這不對吧?”白雪峰隨手抓了個老媽子問:“不說是夏天生嗎?”
老媽子一拍巴掌:“是啊!怎麼著也得過了六月啊!”
“那這是……”白雪峰花了一點時間,從腦子裡蒐羅出了個適當的詞:“早產?”
老媽子又一拍大腿:“可不就是早產?早了將近兩個月,這就危險了呀!”
白雪峰一聽這話,終於徹底慌神——雷督理是留他在北京看家的,家有兩處,哪一處出了亂子,他都難逃其咎。六神無主的原地兜了幾個圈子,他忽然一拍腦袋:“你們等著,我找產婆去!”
凌晨時分,白雪峰用汽車拉回了一位日本產婆,以及兩名看護婦。
僅從診金的價格而論,這位產婆可以算作是絕頂的昂貴,她若不是足夠貴,白雪峰也不找她。產婆和看護婦全都穿著雪白的衣服,下了汽車之後便急急的往院子裡走。這時林勝男已經由呻吟轉為呼號——說是呼號,其實沒有聲音,就只看見她緊閉雙眼直了脖子,張大嘴巴做呼號的姿態,偶爾能從喉嚨裡擠出幾縷嘶啞的細聲。春蘭把她那滿頭長髮胡亂挽到了頭頂,披散下來的碎頭髮全被汗水打溼了,絲絲縷縷的黏在額上臉上。眼看產婆進了臥室,白雪峰稍稍的鬆了一口氣——忽然又打了一個激靈,他吩咐手下的跟班道:“去,再去給秘書長和大帥打電報,就說太太早產了!”
他這道命令發下去之後,又過了四個小時,林子楓回來了。
林子楓昨天下午接了電報,便立刻乘坐夜車回了北京,然而半路那火車出了故障,且走且停,直到今日上午,才總算磨蹭進了東車站。林子楓跳下火車便趕了過來,進門之後見了白雪峰,劈頭便問:“我妹妹怎麼樣了?”
白雪峰徹夜奔波,熬得眼眶發黑,也有點發昏:“早產,還沒生出來,你快去瞧瞧吧。”
林子楓一聽這話,拔腿就衝進了房內——片刻之後,他又衝了出來,揪著白雪峰問道:“大帥呢?”
“他去青島了。”
“去青島?”林子楓瞪了眼睛:“他沒事去青島幹什麼?”
白雪峰有點怕他這模樣,不由得要打結巴:“我、我昨晚給他發電報了。”
這話剛說完,院門外頭跑進來一名副官,捏著一隻信封直奔了白雪峰而來:“副官長,青島那邊回電報了!”
白雪峰接過信封取出了譯好的電文,只一眼便掃清了內容,扭頭對林子楓說道:“回電是尤寶明發過來的,他說大帥上嶗山去了,他會即刻出發,把訊息傳遞給大帥。”
林子楓迴歸舊題,繼續質問白雪峰:“嶗山?他沒事上青島幹什麼?”
白雪峰這一夜著急上火,此刻又被他這樣審賊似的審問,心裡一不耐煩,便老實不客氣的告訴他:“大帥帶著那邊太太,上青島玩去了!”
林子楓聽了這話,直著眼睛看白雪峰——看了足有半分多鐘,他點點頭,說了一聲:“好。”
他額頭迸出了青筋,從牙關中往外擠字:“好。”
說完了這兩聲“好”之後,他又衝回了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