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好一聽這話,當即停了腳步——好,只要你有話問,那我就有話答!
重新轉過來面對了雷督理,她極力的平靜了情緒,像是專為了要活活氣死誰似的,氣定神閒的反問:“你也知道你難得回來一趟?”
雷督理把手裡的半截香菸往菸灰缸裡一摜:“怎麼?你還要干涉我的行動不成?我願意去哪裡就去哪裡,願意回哪裡就回哪裡!”
葉春好點了點頭:“是呀,你回到這個家裡,也只是你自己願意而已,並不是為了我而回,我為什麼要強顏歡笑的歡迎你呢?”
雷督理站了起來:“你這叫什麼話?難道我是你的仇人、你見了我要強顏歡笑?”
葉春好聽到這裡,昂首挺胸的向前邁了一步:“你若說到這裡,我就不得不和你爭辯一番了!你身為我的丈夫,用甜言蜜語追求我和你結婚,結果我們新婚了不過半年,你就在外私自納妾。我知道了這件事情後,不過是質問了你幾句,也並沒有在行動上對你和你那位新妾有什麼冒犯之處,你便惱羞成怒,打得我連路都走不得!我怎樣忍痛,怎樣去醫院,怎樣養傷,你關心過一分一毫嗎?你打完了我,便跑去了小公館裡,連著這麼多天不回來!像你這樣的丈夫,也有資格要求妻子對你笑臉相迎?真是令人齒冷!”
說到這裡,她瞪了雷督理一眼:“你總疑心我和張嘉田有私情,以此為題目,對我百般的無理取鬧,可你鬧到了如今,我也未見你拿出一樣和那私情有關的證據!倒是你自己,裝了個痴情的假象,結果新婚期還沒有過,你就在外面討了十六歲的小女孩做妾!我很不理解你是如何能夠這樣公然的說一套做一套而還理直氣壯、毫無慚色的!”
葉春好天然是個可親的相貌,平時見人又愛笑,總給人一個和藹的印象,今日她忽然發功,開炮似的對著雷督理連轟出了一大串話,而且這一串話讓她說得斬釘截鐵嘎嘣溜脆,一點停頓遲疑都沒有。不但客廳裡的雷督理被她說了個啞口無言,在樓門口溜達著的白雪峰竊聽到了此時,也很想對葉春好一挑大拇指。
葉春好說完這一番話,轉身走到茶几旁,在一把沙發椅上坐下了。扭頭盯著地毯上的花紋圖案,她沉默下來,不再說話。而雷督理垂頭站在原地,因為這屋裡再沒有人理他,所以他站了片刻,回頭又看了葉春好一眼,然後走到那距離她較近的沙發一端,也坐了下來。
“我打傷你了?”他低聲的問:“傷著哪兒了?重不重?”
葉春好依然盯著地毯上的那片圖案:“不勞關心,死不了。”
雷督理又向她那個方向挪了挪:“是腿上吧?”他邊說邊站起來,走到葉春好身邊去摸她的胯骨和大腿:“是不是這兒?我看看。”
葉春好一推他的手:“更不必了。這麼多天過去了,那傷還養不好嗎?”
雷督理彎著腰僵了一下,然後慢慢的在她腿邊蹲了下去。單手扶著她的大腿,他說道:“我那天確實是喝醉了,要不然,我再飢不擇食,也不會去要林子楓的妹妹。”
葉春好微微的一冷笑:“可是張嘉田喬遷請客那一天,我看你和她坐在一起,倒也是言談甚歡呢。”
“我當時不過是和她聊天,也算不得什麼甚歡。”
葉春好終於把目光轉向了他:“你現在和我說這些話,又有什麼用?”
隨即她把目光移了開——此刻她怕見雷督理的臉,怕看他的眉目。她愛他,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他長得好,是美男子。而她現在是不能受蠱惑的,她須得堅定的向前走,帶著他一起走,走過現在這一團亂麻的生活,把那個十六歲的小妾遠遠拋到身後去!
雷督理抬眼看著她,看她蹙著一段眉尖,神情彷彿是平靜的,然而那樣扭開臉的僵持姿態,竟然有幾分悽豔。那不很遙遠的前塵舊事忽然湧上心頭,他輕輕搖了搖她的腿:“我知道我這事做得不對,只是現在沒了辦法。她是林子楓的妹妹,我能不負這個責任嗎?”
葉春好吸了吸鼻子,聲音中忽然帶了哭腔:“那你對我的責任呢?”
雷督理仰頭看著她,看她眼眶與鼻尖都泛了紅,眼睛一眨,睫毛上就挑起了一顆淚珠。她是個永遠不走樣的人,哭的時候都端莊,兩人再吵再鬧,她也總給他一個訴說的機會。
雷督理想,她終究是比瑪麗強。
想起了她一樣的好處,她其餘的好處也跟著全想起來了,雷督理忽然很想抱著她或者被她抱著,吸取或者承受一點她的溫柔。
“春好。”他說道:“我們是結髮夫妻,將來還有一輩子要過呢,我慢慢的補償給你就是了。你放心,”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腿:“我知道你好。”
葉春好抬手用小臂擋了一雙淚眼,哽咽著搖頭:“我不好,我要是好,你怎麼會這樣對待我?”說完這話,她起身要走:“我給你拿衣服去。你快走吧,別來招我的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