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白衣人,在雲音閣中的一個角落裡對坐著,在琴聲響起的這一刻,同時豎耳凝神傾聽。
這一聽,便真的入了神,琴聲停止良久,兩人仍自痴痴的坐著,耳邊,那激昂豪壯無奈的曲調,似乎猶在迴盪,當真如餘韻三日不絕一般。
兩人的臉上,盡都有些許迷離,又過了好一會之後,才長長的、輕輕的、悵然的吐出了一口氣,其中一個白衣人低語著,夢囈一般的道,“江湖啊”
對面的另一位白衣人,微微的笑著,幹潔的枯瘦手指輕輕顫動,突然一滴渾濁的老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順著腮,滴到了白鬍子上,然後悄然滾下,在衣衫前襟上留下一點水漬,滴落在了地上。
他喃喃的念道,“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不再寂寥,呵呵呵,但這一句不再寂寥之中,卻又吞嚥下了多少的寂寥?”
“豪情仍在,可是,往昔故友今何在?為了那無情無義的江湖,我輩到底捨棄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我們真正得到了什麼?”
一陣幾近無聲的自嘲慘笑,又搖了搖頭,終於端起桌上的酒杯,閉著眼睛一飲而盡。
似乎在這一杯酒之中,飲盡了自己這一生的江湖生涯,難以回首的過往
樓梯上,黑紗少女木月錦痴痴地站著,她在走在這樓梯的時候,就聽到了這驟然而起的琴聲和激越歌聲,不由自主的駐足,靜靜傾聽,直到現在。
她鳳目微微閉合,臉上,盡是一片由衷的感動之色。
良久之後,才大夢初醒一般睜開眼睛,輕輕嘆道,“好一曲江湖!這一首曲子,當真是濃縮了天下江湖所有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回味無窮!餘韻無窮啊”
在她身邊的半百老者在回味之中,輕輕嘆息一聲,道,“小姐並非是我輩江湖中人,怎地竟有這般的感觸?”
“一曲唱盡江湖夢,一曲傾盡江湖淚。”黑紗少女淡淡的一笑,出神的道,“我雖然沒有闖蕩過江湖,卻仍能感受箇中豪情。”
“這一曲,唱的灑脫,彈得更見豪邁,但,最重的卻是濃濃的無奈更何況,我們木家自身,豈不就是一個江湖?”
老者微微的一怔,隨即嘆息一聲,不再說話。
木月錦出神的思索了一會,道,“既然遇如此音律大家,豈可交臂失之,定要上去看看,看看到底是誰才能彈奏出這麼磊落豪邁卻又是蒼涼寂寥的曲子!”
樓上,王生的臉上,再沒有虛偽的平和、溫柔,只餘滿面感動。
雖然已是曲終,但他猶自在苦苦的記憶,苦苦的思索,一邊用手忘形地打著節拍,似乎這一曲,仍然在彈奏,仍然在迴響。
半晌,他才忘形地抬起頭來,急促的問道,“飄雪兄,此曲何名?”
卿玉軒長吸了一口氣,眼中露出緬懷和追憶的神色,淡淡地道,“這一曲,叫做笑傲江湖之曲吧!”
“笑傲江湖之曲!笑傲江湖之曲好一個笑傲江湖之曲!”王生激動地重複念著,眼中露出了離合的神光,“滄海笑、蒼天笑、江山笑、清風笑、蒼生笑,笑傲江湖。呵呵呵古往今來江湖客,又有誰不想——笑傲江湖?”
“可天下英雄,有誰能笑傲江湖?”卿玉軒落寞的道,“誰又有資格,真正的笑傲江湖呢?自古至今,一個都沒有!”
王生閉上了眼睛,半晌,才側過臉去,默默地道,“今日聽你一曲,足堪盛情,你們走吧!離開菊洲,遠遠的離開,永遠不要再踏足菊洲!”
“因為在這菊洲之中,你們是決計不可能笑傲江湖的,或者一旦泥足深陷,你們就再也沒有笑傲江湖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