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候背手而行,拇指指腹敲擊著套著扳指的食指,節奏不慌不亂。
這細節在腦中揮之不去,袁驍泱垂下眼臉,掩去眼底一瞬黑亮,轉身面向李英歌一行,揚聲提議道,“外頭風大雪大,定北候府本就為來此的貴客準備了過夜歇腳的客院,如今雖橫生變故,天候卻不由人,乾王妃若是願意,不如先去客院安置。
您手中有書信為證,用做呈堂證供之前,不妨先為家慈、賤內解惑答疑,也免得因舊日姻親、今日血緣而憑白叫外人看笑話。家慈病體久恙,還請乾王妃賞份體面,先讓家慈緩口氣,來日對薄公堂,是是非非也好論斷。”
他要做事無不可對人言的清朗作派,她就成全他。
李英歌暗笑正好,正好一併把黃氏也解決了。
花廳曲終人散,各處客院或是噓聲議論或是沉寂一片。
黃氏形容狼狽的癱坐椅中,魂魄早就驚碎一地,此刻身處女客大院,身邊不見丈夫和獨子,猶如被抽走了脊樑骨,即頹敗又心慌意亂,撐不起心神更不敢看向任何人,只攥著椅把喃喃不知在唸叨什麼。
李妙見狀疑竇再起,怒火重燃悲苦更甚,下意識撫著腹部跪到李英歌跟前,哭道,“乾王妃!英歌妹妹!你給我一句準話,大夫人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我三年多無所出不是自己不爭氣,而是被這老虔婆暗中下藥害的?!”
這三年她被李英歌拒之門外無數次,此刻卻盼著李英歌再次搖頭,搖頭告訴她不是真的。
卻見李英歌緩而慢的點頭。
這一點,彷彿點的是她的死穴,李妙跌坐在地,瞳孔渙散間又見李英歌勾唇輕笑,軟糯聲線道出柳暗花又明,直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黃氏曾下藥暗害族姐,是真的。”李英歌笑看聞言身形發抖的黃氏,視線轉向黃氏身後的心腹媽媽,嘴角翹出五分膩味五分譏嘲,“我既然已從族姐遺書中得知此事,怎會不防著黃氏一再作惡,任由她再去暗害他人?
早在袁家進京初始,我就讓常青藉著袁家採買下人,安插了人手進袁家廚房。知人知面不知心,同樣適用於敵友雙方。你們幾番敲打撤換後,最終’重用’的那位廚房管事媽媽,是不是跟著你們來東北後沒多久,就告病返鄉了?
任務完成了,自然該遠走享福了。袁家害得內二房的族叔病倒身亡,又害得族嬸葬身火海,我讓人給黃氏的飯菜叫料,年復一年,慢慢地拖垮身子作下心疾,是有樣學樣,也是為留你一口氣,親眼看看你的袁家如何墜入泥潭,受盡唾棄。
你給李妙暗中炮製的那些虎狼藥,也沒能入李妙的口。同樣被人調換,一樣不少一日不落的悉數都進了你的好獨子袁驍泱的口。他不知道,你也不曾察覺。你怎麼會察覺呢,只怕連你自己都認為,你捏著的毒藥毒計,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想得出,做得到。”
她擺手揮退緊跟身側的謝媽媽等人,上前微微彎身,輕輕吹了吹黃氏被冷汗打溼的碎髮,“那藥對女人有效,對男人有沒有用,可就要由你來給袁驍泱、給李妙解惑解答了。”
黃氏汗落如漿,滑下椅背瘋了似的搖頭,“我兒好好的,不會有事,不可能有事……”
李英歌嗤笑出聲,緩緩直起身子,冷眼俯視滑坐在地的黃氏,“傷人身子、毀人子嗣,你最愛用這類陰損的下作手段,我,就陪你下作一回。”
那虎狼藥袁驍泱吃了這些年會如何,關她屁事。
以直抱怨?
她可沒那閒情逸致做聖人。
李英歌瞥一眼黃氏那位呆站椅後,驚愕得連主子都顧不上的心腹媽媽,偏頭揚袖,招呼謝媽媽等人,“走罷。”
黃氏不過是隻早被捏住七寸的螻蟻,這致命一擊過後,生死不由她管,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袁家女眷的客房內,再無外人。
才剛從絕望深淵爬出來的李妙回過神,心下又是一陣恨一陣苦,神色猙獰的撲向倒地不起的黃氏,抓打道,“老虔婆!你怎麼不趁早病死!想害我!你害的是你的親兒子,我的夫君!我的夫君!”
心腹媽媽跌跌撞撞撲向黃氏,擋著李妙的拳腳,伏地哀嚎道,“怎麼會這樣,不可能會這樣!大少爺,大少爺啊……”
屋內亂作一團,屋外一道人影無聲閃出女客大院,手軟腳軟的貓著腰,直奔男客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