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穩重的聲音叨擾了道人的睡夢,一箇中年和尚拄著紫木柺杖來到岸邊。火雲道人懶散散的睜開眼睛,望見來人也不起身,就撐著手將後背靠在柳樹上。
“哪陣兒風把皇城的禿子吹來此地?”火雲道人與此和尚是舊識,“江流大法師身份尊貴,隻身來此南境小鎮,所謂何事?”
江流和尚望了望十里荷塘,走到道人身側,說道:“卓牛妖魂消散之期不遠,小僧正要前往蘇山寶塔寺查驗封印是否完好。路經此地,微感一絲火靈之氣,便來此檢視,原來是火雲道長在此休息。”
“看來是我貪睡,睡夢中不知收斂,洩出火氣了。”火雲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又說道:“如今皇權當道,重佛輕道,爾等禿子皆法衣裹身,禪杖在握,受萬民瞻仰,”他又瞥了自個這一身破爛行裝,“那像我們道家人,遊歷四方也沒見個衣著光鮮的。”
“佛道兩家,皆為修行之人,何必在乎衣食。”
火雲不接話,上下將江流打量一番,思忖片刻,方才說道:“我道家講求根性,佛家修緣,你能遇見我,便是佛家的緣分了,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即是有緣,”江流似乎聽出對方有事相求,便說道:“道長有何難處,小僧竭力相助。”
“多謝了,”火雲指著水面,說道:“這看似安靜悠閒的荷塘之下,水草之中,沉睡著冤魂,我正是為這河中冤魂而來。”
“不知這河中冤魂與道長有何緣法?”
“和我有什麼緣法!是我那師哥多事,收了個徒弟也多事,偏生修為淺薄,渡不了這冤魂。”他搖了搖酒葫蘆,仰著頭倒出僅有的幾滴酒水,用嘴抿了,又說道:“這荷塘冤魂已死一年,肉身腐化,但這不難處理,只需用靈性相合的物體造一個肉身即可,但難就難在失了夢魂,即便渡往輪迴,來生也是痴呆之人了。我火雲道做事就得做健全了,既然答應了下來,便要找到死者夢魂,將其完完本本的送往輪迴。”
“道長心善,小僧拜服,”江流單手作揖說道,“不知道長要小僧何為?”
“人生三魂六魄,怎會平白缺失,怕是有妖物作怪。我前日初來此地,便察覺西南邊有妖氣洩露,”他順著荷塘往遠處指過去,在遠方小山上,隱約有房簷磚瓦,正是那黃郎的新宅別苑。
江流順眼望去,又駐杖定眼再看,確實見那闊綽別苑頂上冒出一絲戾氣。“果然有妖物,道長可與那妖交過手。”
“慚愧慚愧,”火雲嘆息道:“那家主可非尋常百姓,手下僕從竟也能破我道法。我還沒見著那妖,便被那家主打了出來。”
落日餘暉,亭臺樓閣,金色的晚霞照在聚仙樓上,給此處帶來一絲祥和之氣。聚仙樓在落日下山之前打烊,幾個婀娜的女婢將門板嵌上,拉下門簾,又將店內打掃了一番,收拾好桌椅板凳,方才舒了口氣。她們褪去外衣,收了人相,背上長出薄薄的翅翼,顯現妖容,便緩緩的往後院飛去。
後院中已聚攏了聚仙樓的一眾女妖,此刻七零八落的飄著,站著,趴著,皆姿態妖嬈。幾隻蛾妖圍著房簷的燈火打轉,蚊妖趴著圍牆上……院落中間的大樹上,鳳棲宮主輕盈的落下,彎腿坐在一片樹葉上。蝶妖鳳蝶脫離李芷清的肉身,也來到此地,此刻就在樹下站立著,似乎在等待宮主的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