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皆是心知肚明,又誰也不想切捅破中間這一層薄薄的紗。
“那是曲門主的骨灰,我帶回西夏去,埋在他以前喜歡去的山頭上。”小鳳凰才不會說是和孃親埋在遙遙相望的地方,這樣的話一旦說出來,不知道皇上能否留住她的性命,應許她出宮去了。
“你恨他嗎?”宋仁宗明知不該問,身為九五之尊,如何能夠打聽一個年輕女子的家事?如果不問,以後小鳳凰離開,這個答案會變成他的心魔,再難以抹殺了。
“以前是恨的。”小鳳凰依舊是老老實實的答道,“後來不恨了。”
“為什麼?”宋仁宗再次追問,對小鳳凰的回答有些期冀。
“因為他死了,為了我們幾個人。”小鳳凰的理由卻是再簡單不過,“他可以一個人逃跑的,雖然打不過顧武鐸,跑還是有七八成希望的,但是他選擇留下來。”
至於曲景山做了多少所謂對不起皇上的錯事,不是小鳳凰能夠理解的範疇了。反正用曲景山的話來說,好事壞事不計,他的手上沒有沾過人命。
“真巧,朕的心裡與你想得是一樣的。”原先恨過此人,非但沒有照料好敏妃,而且一旦羽翼豐滿,便要生事叛逃,差點著了西夏王的道。
轉念又想,若是沒有曲景山,敏妃中途被顧武鐸擄走的話會是個什麼下場,還有小鳳凰怎麼能夠如此完好無缺的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曲景山親手教她武功與輕功,實則也是明哲保身的手法。曲景山這麼聰明,早就預料到自己最終的下場,這是給小鳳凰留了一條逃生的後路,況且連曲景山對小鳳凰的身世都是絲毫不知情的。
“皇上也不恨他了是不是?”小鳳凰一想到曲景山臨死前的場景,鼻尖眼圈一下子紅了,“皇上,他明知自己要死了,卻不肯說,不肯告訴我。等找到御書房正確的密道開啟時,他已經沒有氣息了。”
宋仁宗見不得她一臉傷心欲絕的樣子,剛要抬手去輕拂她的肩膀,有人的動作明顯快了一籌。顧長明在太醫院找不見小鳳凰,老溫太醫回來說,附近都找過沒有人影,他哪裡還有泡藥浴的心情,披了衣裳出來尋人
這也是兩人必要的默契,顧長明一路沒有尋錯,直至聽到鳳凰與皇上的對話聲。小鳳凰沒有察覺到,皇上應該在御書房批閱從顧武鐸那裡得到的進展,根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這是專門擺局,等著小鳳凰接近而來的。
顧長明心知皇上沒有惡意,還是將人一撥一轉,拂到自己身後去了:“皇上,她是在西夏長大的,又是曲景山教的言行舉止,什麼規矩都不懂的,還是讓她回去,別頂撞了皇上才好。”
宋仁宗掀了眼簾,顧長明身材頎長,把小鳳凰遮了個嚴嚴實實的,連遮掩都省下了。不知為何,他非但不生氣,反而有種更為放心的錯覺。只是顧長明明知鳳凰的真實身份,還將她說得這般不懂規矩,他有些不愛聽。
“她不是說你在溫太醫那邊泡藥浴,如何又出來了?”宋仁宗的視線下落,見到他衣角染到的鮮綠色,“皇宮裡頭,她還能長出翅膀飛了不成,看把你火急火燎的。”
顧長明低頭不做解釋,分明是預設了皇上的話。
“裕景要走,你可準備送行?”宋仁宗把話題適時的轉移開來,否則三人糾結中,萬一當面說破,反而不妥當。
“將軍幾時離開,我必當要送行的。”顧長明很清楚,在皇上面前從來沒有過的破例,實則是裕景將軍替他說了許多好話。
“他這人脾氣也是古怪,喜歡晚上走,明日戊時整點出發。”宋仁宗沒有與小鳳凰自敘家常的心思,直接揮手讓顧長明將人帶走,“你們儘量留在太醫院,溫太醫能夠護著你們不生事端。”
顧長明行了個大禮,小鳳凰連忙跟著學了。
等快要回到太醫院,小鳳凰才敢出聲詢問道:“皇上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讓我們只可以在太醫院中住著,若是這般,我們何苦要留在宮中,直接走人便是。回頭若是還有需要的時候,隨換隨到。”
顧長明聽得這話,苦笑了一聲:“你當真以為這樣容易,你當真以為皇上對我們徹底放心了?”
“你都大義滅親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小鳳凰對自己一臉無所謂的態度,一旦牽扯到顧長明身上,立刻是分寸逼真,絲毫不肯退讓的。
“我也想尋個機會見一見父親。”顧長明的目光放遠,“皇上沒有從父親手中獲得想要的東西,所以太多九霄鼓的成員依然在潛伏之中。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麼,誰也說不好的。”
“你的意思是說,宮中這幾天絕對不太平,我們一定要小心行事,免得誤傷無辜。”小鳳凰一想到顧武鐸行事縝密,同黨絕對不會只有暴露出來的這幾個。她後背頓時涼颼颼的,扯了一下顧長明的衣袖:“顧大哥,我們先回去再說。”
顧長明才走出三步,停下又問道:“老溫太醫處的醫書,你應該全部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