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薨逝。
沈皇后縱便死前已經不再執掌宮務,但她仍然未被廢黜,不管世間有誰會為她真心一哭,六宮之主薨逝,自然當得舉國致哀,一夜之間各大府邸都掛上了白幡,聖令未下,內外命婦盡著喪服候令哭喪,當天亮之時,京城無一處再見彩幡,平民百姓也盡身著麻衣。
可金菊棠桂,是不肯為人事失色的,陰謀詭計也並沒有因為皇后薨逝歇止。
月中,也至一年月滿。
七日頭喪才過,百姓不再服麻,然此歲中秋,慶宴喜樂還是貴庶共免,唯有天上一輪滿月圓滿得異常寂寞。
連春歸都被“徵調”去了慈慶宮,幫著明珠忙裡忙外,中秋節這晚,是三更半夜才被太子妃的車駕送回太師府。
沈夫人自然是不著家的,三夫人和四夫人再次接管了家務,三夫人這時縱然有了身孕也還得忙著四處巡邏,正巧在斥鷃園外遇見了春歸,就站著和她說了一歇話。
“因著國喪,街面上霄禁倒比往日寬鬆了,所以各處門禁就更需要小心防範,聽說隔壁許閣老府上,昨兒夜裡就混進去幾個小賊,摸進下人房裡
行盜,還險些讓他們得了手。許閣老府上規矩一直嚴厲的,可趁亂都險些出了岔子,我也是為防萬一才親自領著管事們多巡邏幾遍,好教各處各房尤其門禁不能鬆懈。”
“別的也還罷了,我只擔心皇后薨逝,老太太會說出犯忌的話。”春歸壓低聲嗓。
三夫人擺了擺手:“雖說國喪期間,老太太堅持入宮哭喪咱們也攔不住,不過老太太打心底不願受累,老太太病了也有這麼一陣兒,告病摺子遞上去,太后娘娘和太子妃也都批允了,我瞅著自從江家獲罪,老太太而今也徹底想開了,知道何為大勢已去,要是再鬧騰,庭哥兒日後連江家那些晚輩們都不再照濟,苦的究竟是誰?且寶丫頭而今不是多得太師府收容,還免去寒苦之地麼?寶丫頭的婚事,老太太心知肚明必得仰仗庭哥兒和你,老太太的確糊塗了大半輩子,只如今的時勢,也不容她再胡鬧了。”
江家唯有江珺寶現在還住在躊躇園,那也是老太太幾番求情才爭取得蘭庭鬆口,但除了老太太之外,其實多少人都明白蘭庭並無意為難江家女眷,便是不可能將她們都收容在太師府,於流放之地也已知會了地方官員給予照顧,只要她們能夠勤儉自立,日後總不至於遭受迫害及飢病之苦。
“寶姑娘自從那年險受貴妃逼害,性情便有了改變,再遭遇這回事故,越發是沉穩明理了,老太太這麼快便偃旗息鼓,寶姑娘功不可沒。”春歸也感慨道。
一個趙蘭心,一個江珺寶,過去可都是飛揚跋扈是非不分,但而今兩個女孩的性情都已經有了改變,可見,本性難移這話也不全對,又或者說人之初性本善,都是縱容惹的禍。
“只是遇見國喪,心兒的婚事都得耽擱,寶丫頭的婚事就更顧不上了。”三夫人無奈道。
沈皇后薨逝,非宗室之外,勳貴臣公家族至多三月不許嫁娶,不過蘭心妹妹的情況到底不一樣,沈皇后為她名義上的的姨母,服喪應足一年,至於江珺寶,她本有父祖兩重喪服在身,談婚論嫁原本就應得到三載之後。
“二妹妹的事不愁,橫豎大爺也不捨得二妹妹這麼快出閣,且周家小郎年紀也不大,周家也不急於一時,至於寶姑娘,待數載之後,江家的事沒什麼人再議論計較了,議親或許對她更有益處呢。”春歸倒覺得女孩家大可不必急著出嫁,蘭心就不提了,單論江珺寶,而今她在太師府也沒人敢給她委屈受,待過上兩年,性情各方面磨礪得更加沉穩了,太師府這多親朋好友,自然會有不那麼重視門第出身的,只要看中了她的品性,還有機會嫁入士族。
江珺寶再怎樣,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閨秀,十指不沾陽春水,依現在的情形,她怕只能嫁去平民寒戶,別的就不說了,光說那三寸金蓮,讓她如何適應勞作?
“寶丫頭的婚事,日後可少不得春兒你操心的,也多得她遇著了你,不計較寶丫頭從前的刁蠻跋扈,還樂意替她打算周全。”三夫人話說到這兒,瞥見斥鷃園院門內菊羞探了個頭,便拍拍春歸的手:“怕是庭哥兒還沒歇息呢,我就不拉著春兒再嘮閒話了。”
便坐上肩輿,繼續巡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