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陶嘯深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聽聞這話後也不由得渾身僵硬,幾乎要懷疑蘭庭怕是在子虛庵安插了暗線耳目了,但他又瞬間打消了這樣的懷疑,因為外臣往禁內安插密探著實乃大罪,一旦敗露,與篡逆謀反之罪同論,他認識的趙逕勿雖說年輕,但行事沉穩見識長遠,應當不會行為此等觸律逾法的事體,更別說太孫意圖“大義滅親”連錦衣衛的暗探都未能探明,陶嘯深也實在不能相信一介外臣還能做到無孔不入,預先便在南臺子虛庵中安插好人手。
且就算趙逕勿確然具備這樣的能力,刺探出那番對話後能有什麼效用呢?還能將耳目的供辭用來直呈天聽?這豈不是不打自招,承認自己刺探禁密居心不良的罪行?
陶嘯深也就僵硬了數息,便搖頭苦笑道:“都說莫問道長法術高明,能卜陰陽之事,陶某不知莫問道長是否名符其實,倒以為逕勿恐怕才有勘破人心未卜先知的異術了。”
蘭庭又是微微一笑:“實則昨日經過慈慶宮險變,庭目睹太孫殿下竟然‘大義滅親’當眾察實了太子妃的罪行,便料到了殿下的企圖,是終於意識到皇上對他的期望而故作聽教,靠著出賣太子妃贏得皇上的信任。不過想一想太孫從前對於太子妃及高瓊何等的言聽計從,此番性情大異,絕對不能夠是自家幡然悔悟,必定又不知是聽從了誰的教唆。
如鐘太傅這樣以仁義禮信自律的東宮屬臣,是絕對不會唆使太孫縱母妃之惡再靠著揭發母妃罪行博取皇上信任的奸邪之事,故而在我看來,那人絕對不會是真為太孫著想,反而是存著不利太孫的居心,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
陶嘯深挑著眉頭,並沒應答。
蘭庭便繼續自說自話:“那人想來早便提醒太孫,需得提防太子妃盛怒之餘口無遮攔,將串謀太孫意欲殺害內子陷害周王殿下的罪行洩露,所以太孫在子虛庵中務必懾服太子妃,另外再行安撫,故而子虛庵中的對話,庭也就能猜出個大概了,太子妃必然會質問太孫何故背叛,太孫會道處境危險
,‘大義滅親’是為了穩固儲位,待贏得皇上的信任日後名正言順的克承大統,有的是機會為外家報仇血恨。
那人必也料到皇上會在子虛庵中佈置人手,提防太子妃遇害,使好不容易緩和的祖孫關係再生變故,子虛庵中的對話當然會落於廠衛暗探耳中,只要皇上得知太孫的意圖,非但不曾痛改前非,甚至連孝道都不再遵循,哪怕皇上仍然念及與故太子的父子之情,恐怕也會對太孫大感失望了。”
“皇上是否會生廢儲之意?”陶嘯深問道。
“立時廢儲倒不至於,但皇上應當也會產生動搖。”蘭庭直言不諱:“陶君今日相邀在下商會,應是為難不知當否將子虛庵中對話直呈天聽吧。”
“正是。”陶嘯深嘆息一聲,他可沒有洩密,這全都是蘭庭自己推斷出來,既然如此,也只好承認了。
“皇上的初衷,一直寄望太孫能夠承繼父祖之志,當然難以接受太孫屢教不改,甚至往歧路邪途越行越遠,即便心灰意冷之餘廢儲另擇賢良,心中只怕也會憾痛,不忍故太子的唯一骨血終生禁於高牆之內,陶君憂慮皇上龍體病情,所以左右為難舉棋不定實乃忠心事君的常情。”
這話更是說得陶嘯深連連頷首。
但蘭庭忽而挑起眉梢,平靜的眼底隨之透出果毅決斷之色:“但皇上是一國之君,且自來的抱負便是中興盛世,倫常親情之外,江山社稷方為首重!太孫好比君國之病瘡,如今已積惡膿,剜除雖痛入骨髓,放任不治更會傷及性命!
陶君試想,連太子妃這生母如今亦為太孫利用,太孫可還會念祖孫之情?有朝一日克承大統,必定不會繼承皇上中興盛世之志,更且不說太孫身邊的奸徒,也勢必不容太孫登位,陶君是瞞不住的,就算陶君隱瞞子虛庵一事,皇上也會從他人之口聽聞太孫此等不臣不子的言行,屆時陶君一片苦心白廢不提,更會被皇上追究失職之罪。”
蘭庭的這一提醒讓陶嘯深悚然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