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提了,幾個頑童放炮仗,驚著了馬,摔了我一身泥漿子,多得身手還算靈活,才沒傷著。”下屬滿臉的晦氣:“都察探確實了,任往復確然是墜馬,好些人證都親眼看著呢,他是個文人,那天還多喝了幾杯,這一摔必定會吃虧,要不是跟在他身邊兒的長隨反應快,指不定腦袋都能被馬蹄子踢出腦漿來,說是小腿被踩折了,這事倒不像是杜撰。”
“可他前一日還私下接觸過魏國公府的門客。”陶嘯深眉頭越蹙越緊。
“這件事的確可疑,陶公何不如實上奏?”
“太孫可有作動?”
“使了人去看望任往復。”
“太孫和任往復本有來往,聽此意外不聞不問的才更可疑,倒是遣了人去看望……彷彿才是情理之中。”陶嘯深便有些拿不準太孫和任往復間的深淺了。
但既然察覺了魏國公和任往復間的蹊蹺,上奏是要上奏的,他而今的職權可不足夠自作主張逮問勳貴近臣,這案情深察不深察用何方式深察,都需要皇上給個決斷。
剛打發了下屬抓緊察探另一個關鍵人物,同僚申長英就無精打彩的一腳跨進了職事廳。
申長英也是職任鎮撫使,不過職權相比陶嘯深卻差著好幾條街,說起來像申長英才是鎮撫使應當的職權,陶嘯深反而是特例。
“怎麼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樣?”陶嘯深笑著問了一句。
“還不是被岳丈逼著,來你這裡打探訊息卻沒打聽到些微內幕,耳朵險些沒有被岳丈吼聾了。”申長英嘆一聲氣。
他這鎮撫使當得可憐,原本也不合意願,不過錦衣衛名義上的一把手梁師砦不巧是他的
泰山翁,硬是提攜著他佔了鎮撫使其中一把交椅。申長英少年時期就和陶嘯深交熟,晃眼也有了二十多年的交情,陶嘯深自來也知道他在錦衣衛此一機構沒有絲毫進取心,連薪祿都懶怠去領,尸位素餐得連陶嘯深都覺過了頭,奈何背後有個泰山翁舉著鞭子抽著他“進取”。
梁師砦倒不是心心念念恢復錦衣衛過去的“榮光”,但則實在不憤陶嘯深這個下屬比他更得弘復帝的信重,越過他成為錦衣衛的真正掌舵人。
“不是我不體諒你的難處……”
“別別別。”申長英忙不迭的擺手,又拱手衝北:“皇上的密令不可洩露,這一法令我哪裡膽敢逾犯,我就只望著岳丈放過我這不頂用的小婿,要麼由得我繼續在北鎮撫司混個薪俸,要麼乾脆把我革職,我早想好了,革職之後我就去開一家酒肆,這世道,乾點什麼不能餬口,犯不著成日裡刀尖上行走,混個提心吊膽的生計。”
說起來申長英也是個勳貴子弟,不過家門早就衰落了,當初也是為了混條出路才糊里糊塗去錦衣衛報了個職,結果第一次圍觀案犯受刑時就被嚇破了膽,奈何那時的皇帝可不講理,不是官員想要請辭就能批允的,尤其像錦衣衛這樣的機構,就更不比文臣還有掛冠的可能了,後來他也不知怎麼的就被梁師砦看中,娶了梁師砦的獨女,雖說大把另謀生計的出路,奈何岳丈無論如何都不許他請辭。
申長英拍著陶嘯深的肩膀:“你加把勁,爭取早日當真坐上錦衣衛的頭把交椅,我別的不求,就求你快快把我革職,我把酒肆開起來,你從此就有了吃白食的去處。”
陶嘯深哭笑不得。
正月十一,又始賜上元節假,從正月十三開始,京城放宵禁,開燈會,一連三日歡慶佳節,連高門大族的婦人在這三日也能暫除禁忌,成群結隊的走橋渡危摸釘求子,當然世俗雖然有所寬限,實際上媳婦們能不能夠出門逛玩還是需得自家尊長許可在先。
春歸是不用老太太批准就能出門了,但這日裡蘭庭卻是拉也把拉她不出去。
“我雖沒見識過京城的上元節,汾陽城的燈會已經讓我吃不消了,放眼一望都是腿,坐在阿爹肩膀上再望也是人頭,我看那些大閨女小媳婦的,帶著及膝長的幃帽,踩著人家的腳自己也挨人踩,好半天都移動不夠幾丈路,有什麼趣?”
人多為患也是一場災難,她最怕去湊上元燈會的熱鬧。
“我有安靜的去處,既能賞燈還能飲酒,消消停停的俯瞰熱鬧,輝輝也不願去?”
“去!”春歸立時判若兩人。
去的還不僅只小兩口,最終是浩浩蕩蕩一群人。
三老爺、三夫人領隊,四老爺、四夫人“隨押”,蘭臺、蘭樓、蘭閣、蘭舫、蘭橋、蘭廊幾兄弟,樨時也沒落下,就連蘭箏、蘭琴好些姑娘也組成了閨秀團,這個隊伍實在蔚為可觀。
似乎一年到尾,蘭庭也只有新歲時才有空閒和弟兄們盡興飲談,春歸就只能不在意身邊的“燈燭輝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