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越發惋惜老太師不夠堅定,若連二妹妹也一併託付給庶祖母教養,蘭庭現今也少一件憂愁事兒。
不過此時眼看著彭夫人就要衝大妹妹電閃雷鳴,春歸當然不會袖手旁觀:“先賢有言‘大孝尊親’、‘從義不從父’,皆乃鼓勵子弟後生,當勇於糾正親長謬錯,看來大妹妹雖為女子,卻很能領會先賢推崇之禮教,奉行的是大孝而非愚從。”
彭夫人被這番話說得腦袋發脹,有心斥責春歸胡說八道,卻又拿不準“大孝尊親”的本意是否為“尊親怎麼說卑幼就怎麼從”這等字面意思,就更拿不準是否真有哪位先賢說過“從義不從父”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了,沒辦法,她就只讀過女四書,引經據典的完全不是強項。
她這一語塞,春歸自然要再接再勵:“且這件器具的損毀,論來並非倉庫管事的錯失,她只是據實上報,她的職責在於出庫入庫統計庫存,要若是經手時發生損毀,才能夠追究她管理不善,但怫園各處僕婢的安排,非她作主,是負責掃灑的小丫鬟失手,她對小丫鬟並沒有訓教管理的許可權,哪裡能把所有錯責都算在她的頭
上?”
彭夫人就越發的啞口無言了。
理論爭辯不過,但是可以使用陰謀詭計,彭夫人一斜唇角:“按庭哥媳婦這話,錯責應當算在姜嬤嬤身上了?”
姜婆子不是老太太的陪房,但卻是蘇嬤嬤的親信,一直職當內宅總管,如今更是兼任訓教僕婦婢女的職責,在太師府的內宅也相當於朝堂上內閣大學士外加吏部尚書的權位了,且靠山直接就是老太太,別說春歸不能妄責,就連彭夫人也是不敢開罪的。
春歸認為彭夫人的手段還真是低劣淺薄,如今還能在太師府“佇立不倒”,也真虧了她有這幸運了——沈夫人這長嫂是個天真爛漫的性情,三夫人、四夫人也都不是爭強好勝的人兒,彭夫人故而才得以掌控內宅,數載以內威風凜凜,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才有了“所向披靡”的自信吧。
都不看看姜婆子,這個時候已然是眉頭堅鎖,明顯回過味來彭夫人是禍水東引。
“大妹妹剛才便說明了,小丫鬟失誤而已,在正常損耗限內,根本便不值得重懲追責,就算小懲大戒,按家規究罰,也只是處罰一月薪俸。”
姜婆子的眉頭方才鬆開,道錯領罰。
像她這樣的“體面人”,收入又豈只是薪俸而已?那點子月錢壓根就不會放在眼裡。
彭夫人立時醒悟過來自己是失策了。
但說出的話有如覆水難收,彭夫人也只能壓抑惱火,強行替她自己轉圜:“這便當我教給你們的第一課識了,希望你們日後也得像如今一樣,牢牢記住軒翥堂以寬仁公允為上的門風家規。”
如此生硬的轉圜方式,唯有彭夫人自覺足夠下臺而已,在場眾多僕婦無不心中亮堂,大奶奶敢於公然挑釁二夫人,一來是靠老太太、大爺在後撐腰,再者本身也的確能言善道性情剛強,別看出身低微,誰讓先後贏得了聖德太后及晉國公世子夫人的歡心呢,可不敢真把她當作小門小戶的孤女相欺,這不連二夫人都理論不過,只好避其鋒芒?就論如今,勢頭都甚強勁,待得她替大爺誕下嫡子,說不定就能立時決斷中饋,此時不討好結個善緣更待何時?
更有心眼活絡的僕婦,再把大姑娘敢於和嫡母當眾唱反調的行為看在眼裡,不由猜度二夫人別說中饋,恐怕連二老爺的歡心都已喪失,否則大姑娘只是庶女,怎能夠這樣下嫡母的顏面?太師府內宅的風向況怕是真得轉改了,不能再按老黃曆行事。
這樣一來,當春歸提出要“學習”帳目時,多數的管事婆子及媳婦都十分配合,讓春歸輕而易舉就察明瞭不少巧設名目私吞公款的事實,她把那些弄虛作假的賬目都如實謄錄,且還交待了湯回親自調察取證,收集與太師府內宅採辦素有來往的各家商號提供的證辭,打算立時對彭夫人發起總攻。
從頭至尾,這場戰役也就歷經了短短數日,甚至都沒等重陽節後蘭庭再次回府,在這日晨會時,春歸便主動“揮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