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家的不僅一次聽聞和柔傾訴有輕生的念頭,尤其是昨晚,而今日就遇和柔中毒命懸一線,她若不是服毒自盡,難不成庭哥媳婦竟然懷疑她是為人所害?”彭夫人乜著眼挑起眉:“我倒沒想還有這層可能,只因和柔在太師府裡,一貫與人無爭,更不可能和誰結仇,要說矛盾……那也只有和庭哥媳婦身邊的幾個丫鬟,但想來庭哥媳婦束下有方,總不至於縱容丫鬟行為此等害人性命的惡行,所以我才想著和柔是一時想不開,這才服毒。”
“假若和柔真是服毒自盡……二嬸難道沒疑心過她是從哪裡來的毒藥?”
“和柔雖是婢女,尋常沒有出門的機會,但因調值外院,卻不難和婆子小廝交道,她既早有輕生之念,指不定是託了人從外頭買回的毒藥。”彭夫人沒細想便道出這聽上去似乎合情合理的可能。
“一介奴婢,不過是在外院聽差,便能買通僕婦下人購買毒物,二嬸執掌中饋竟然覺得此事不值一提?要若這僕婢購毒是欲害主,豈非防不勝防?!”春歸的神色十分嚴肅認真:“祖母,孫媳正因想到這些疑點,方才以為和柔中毒之事必須徹察,可不能只求息事寧人便一筆帶過,且孫媳還以為,二嬸身為執掌中饋的當家主母,卻缺乏基本的防範心,似乎有違當家主母的職責,這讓孫媳實在憂心忡忡。”
“我看這分明就是強辭奪辯!”彭夫人顯然沒想到春歸在這樣的時刻竟然還有閒心質疑她執掌中饋的能力,氣得眼睛裡火光吞吐,從而也越發篤定了春歸當真“賊膽包天”,一個嫁進門剛過一載甚至還沒有子嗣立足都沒穩的孤女,竟然就敢覷覦她執掌中饋的權力。
這是彭夫人絕對不能容忍的威脅和挑釁!
“老太太,別說兒媳執掌中饋以來,甚至就說軒翥堂自從在京城立府,哪裡發生過僕婢意圖謀害主家的事?庭哥媳婦這樣無端
質疑,兒媳不得不追究她的用心何在!老太太這回若再偏心,兒媳可不依,庭哥媳婦想要中饋之權兒媳可以交付,但兒媳絕不能任由庭哥媳婦詆譭承擔失職之錯。”
老太太也沒想到話題說著說著竟然成了中饋之爭,忍不住暗暗埋怨春歸:難怪下人們都在議論她認了易夫人做乾孃就得開始耀武揚威,這不幾乎立時便把和柔逼上死路,虧自己還在想顧氏一個孤女哪來這麼大的野心,這話是有些言過其實了,沒曾想她當真便露出了貪婪強橫的嘴臉!
只是……
老太太這回甚至不需蘇嬤嬤的提示便道:“老二媳婦也是,春兒她何曾說了要行中饋?雖說庭哥兒如今是家主,春兒也歷來明白她還年輕,對太師府的人事乃至交際來往之道還不算完全熟悉,眼下要緊的還是聽從阮中士的指教,儘快瞭解儀範禮規等事。春兒只不過是對和柔的事還有疑惑之處,且她說的話也確有道理,要說來和柔從哪裡來的毒藥,不弄清總讓人不放心,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做長輩的也該聽聽小輩的建議。”
說來老太太還極少說出如此“條理分明”的話,難得這樣圓滿的和好一回稀泥,蘇嬤嬤甚至都有些老懷安慰了,心說老太太總算是明白了何為“大局為重”。
彭夫人自然不能再不依不饒,但春歸卻在暗忖:看來老太太確然是堅定主意鞏固彭夫人的當家主母之位,中饋之權不容長房染指,這樣一來,分剝中饋權力的計劃就更加難上加難了。
“老太太教訓得是,確然是兒媳又犯了急躁,實在因為兒媳執掌中饋以來勞心廢力不說,為這個還得擔著大夫人的怨恨,不滿兒媳越俎代皰,這麼多年來兒媳就沒睡個多少安穩覺。”說完長嘆一聲,用帕子沾去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只是依兒媳的淺見,不管和柔是不是服毒,也不管她毒藥是從哪裡來的,總歸她都是鬼門關前走一遭,沒有再為這事把她治罪的道理,庭哥兒上回就說了不納和柔為妾的話,說不定這回仍然固執不改,可要真鬧出人命來,傳出去可連庭哥兒都得擔著誹責,奴婢再卑賤,也是一條人命,英國公府可就是前車之鑑!庭哥媳婦若真為庭哥兒著想,就該先作主給了和柔名份,事後再好生勸說庭哥兒,而不該什麼事都按著庭哥兒的性子來,畢竟婦人雖得依循三從四德,可也有勸諫夫君聽從親長之命及以仕途為重的責義。”
這話說得老太太連連頷首,可她剛要張口,就聽一聲冷哼。
“老婆子我在外頭聽了這麼久,真是越聽越覺得荒唐可笑,老二媳婦,虧還是軒翥堂嫡宗執掌中饋的主母,竟能說出這樣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話來,我瞅一貫也不是糊塗的人,但聽了剛才的一番話,要麼就是我這老婆子看走了眼,要麼……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堂堂太師府的嫡房夫人,竟然和個賤婢刁奴勾通,一門心思要插手侄兒侄媳一房的私事,總之活了幾十年,老婆子今日可算是開眼了。”
春歸轉過頭,只見門簾挑起處,二老太太竟然如同從天而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