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蘭庭細細分析自己的言行,為何大早得到報訊後,立時便趕回居院,又雖然當大步流星的時候,還不無促狹地想,興許輝輝這會兒,尚正酣睡——兩人雖然除了新婚之夜,都是分房而眠,到底有那麼些日,起居還在一個小院裡,蘭庭就沒見春歸早起過,甚至於有回還聽見了宋媽媽的絮叨,便知道了妻子似乎有賴床的“惡習”。
只今日回來時碰見宋媽媽,卻看她喜笑顏開與有榮焉,中氣十足地告訴“奶奶已經起身正在梳洗”的喜訊。
蘭庭就猜度著這丫頭,怕不是因為心繫王家這件案子,輾轉反側徹夜未眠吧?
一碰面,春歸迫不及待地詢問,就證實了果然如此。
蘭庭應該意識到,他正是念及春歸也許會心繫結果,才急急忙忙地趕來通風報訊。
也才有了緊跟著的提議,忍不住連問案的時候,再讓春歸跟去旁聽。
不過關於這些細枝末節,此刻的蘭庭可沒有如此精確的分析,他看著因他的提議,春歸呆怔數息,隨之大喜,隨之又猶豫,隨之又有些懊惱,那神態變換,當真是生動鮮明。
“雖說這有別於正式過堂,到底不是在王家了,而是在府衙,我怎好跟去外衙旁聽的?”春歸復又成了茄子挨霜的頹喪樣。
“也不是沒有辦法,大不了換身男裝,扮作我的隨從,到時隔著屏風坐,也能聽得見交談。”蘭庭為自己一時衝動的提議,仔細盤算著可行性。
春歸見他這樣上心,臉上有了笑容:“到底是在府衙,被人看了出來,說嘴說到老爺跟前,又或是乾脆被老爺撞破……逕勿不講這些迂禮,老爺卻是講究的,罷了,我也就是一時心急,恨不能去聽一耳朵,只要逕勿答應問詢完畢後,不管有沒有蛛絲馬跡,立時告訴我一聲莫讓我久等心焦就是。”
她把這話說完,才意識到:“自逕勿進屋,咱們竟立在這裡說話,都忘了坐下!”
“這是誰的錯?”蘭庭輕笑。
“我的錯,我的錯,是我太心急了,案子察了這麼久,珍姨娘是唯一的線索,能不能解惑,就看昨晚的結果。”春歸頗為理虧。
可她是因為心急,蘭庭又是因為什麼,才呆呆站在這裡說了甚長一席話,多得春歸提醒他才想起“有話坐下慢說”這回事?
“確然是輝輝的錯。”趙大爺明明想到了自己為何失態,卻厚顏不肯承認,順水推舟得面不改色。而且毫無愧疚的討要補償:“今日我回來晚飯,煩勞娘子,洗手做羹湯?”
春歸一點沒有發現趙大爺的算計,而且大覺理所應當:“本是莫問纏著,又有柴生哥求著,我答應試著向逕勿說說這件案情,想著逕勿事忙,且又是無憑無據只有虛無飄渺的猜疑,多半是不答應的,沒想到逕勿這樣爽快就答應了幫忙,還果然解決了,雖說可能仍然難以察實幕後真兇,至少白氏的冤屈是被洗清了,且還保住了三姑娘未受嫁禍,我也算是不負柴生哥的所託,正該好生答謝逕勿。”
本是“勒索”得逞,蘭庭卻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直到他告辭了春歸前往外衙,在書房裡一邊聽尹寄餘報知公務,一邊暗暗地辨析,忽然意識到,原來是因春歸言下之意,彷彿是為柴生而答謝自己,親疏遠近的分別,讓他很覺鬱悶。
“什麼時候,心胸竟這樣狹隘了?”蘭庭搖了搖頭,不防竟然喃喃自語。
尹寄餘愕住,好一陣,才用指頭緩緩衝著自己的鼻子:“逕勿這話是說我?趙大爺,你可以說我怠惰因循,我也確然不屑為了功名利祿廢寢忘食,也可以說我有失機謀,比起大爺的運籌帷幄詭計層出,我確然甘拜下風五體投地,但大爺,你可不能只為扣減我那已經無比微薄的薪資,信口用我的心胸充作由頭,尹某平生最最在意,就是心胸開闊處世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