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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歸從亭子裡探著頭一望,只見二十步外的廊廡底,菊羞歪在美人靠上,腦袋像小雞啄米一看就在瞌睡,挨她坐著的溪谷也是低著個頭,卻正全神貫注穿針引線——最近梅羞教授溪谷女紅,沒想到開啟了溪谷的新興趣,甚至正正經經地跪在地上磕頭行了拜師禮,從此溪谷一旦手上拿著針線,就恍若進入了無人之境。
春歸看著兩個婢女的確不會留意她這邊兒,便又佯作看書的模樣,卻壓低了聲兒問渠出:“焦小郎真說他要去出首?”
“怎麼不真!”渠出的聲兒可比春歸大多了:“我聽這話吃了好大一驚,幾乎沒以為焦小郎才是殺人真兇,可連我自己也都不信,繼續窺聽下去,先是那焦大嫂嚇得從地上跳了起來,拉著兒子直哭,說‘你這時去出首,你這時怎麼能去出首,那事情一旦說出去,怕是日後你再不用想進學,更莫說鄉試、會試,這樣你的終生不是就毀了?’;焦小郎說‘但若兒子不站出去說真話,吳家嬸嬸可就會被冤決了,這可是一條人命,若兒子罔顧他人性命,一味自私自保,又怎能算是聖賢弟子,有何資格為官入仕?’;當孃的又說‘這不是你的錯,我們瞞著這事,無非是想保住家裡這點產業,怎能料到會害了吳家媳婦?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啊!你這時出首,你怎麼出首?你能知道那趙知州究竟是不是真想理會這件案子?你一出首,那可是和一州的官員作對,民不和官鬥,像我們這樣的門戶,他們伸出個指頭來,我們就能家破人亡’。”
“然後呢?”
“我看焦小郎那樣,沒有全然被他的母親勸服,焦大嫂又說就算是要出首,向誰出首怎樣進行最好是和焦二叔商量之後再定奪,對了,且還又說這事不僅關係到吳、焦兩家,甚至還關係到那郎中郭廣,聽焦大嫂的意思,說郭郎中原本是一片好心才幫著他們,結果後來卻受到了要脅,一場擔驚受怕。”
“焦家眾人對蔣氏、吳小郎心存愧疚,應當是他們做了偽證導致蔣氏受牢獄之災的緣故,可殺害吳大貴的兇手是吳二貴,他們為什麼要為吳二貴做偽證呢?焦滿勢又是因何畏罪潛逃?胡端有什麼把柄要脅焦家人?”
春歸連連提問,渠出卻連連搖頭,好在春歸也只是需要將疑問列出梳理頭緒,並不是讓渠出解惑。她手裡的書不知不覺間便捲成個圓筒,一下下的敲著掌心,她想起焦家人曾經提到的逼於無奈,只是想讓子女能保溫飽;想起蘭庭察出焦滿勢曾經當選東墟一帶的糧長;想起案發當晚,焦家曾有郎中郭廣出入;想起焦大嫂說郭廣也因此受到了要脅;想起焦二叔說焦小郎三年之後就能應院試考秀才。
三年……
三年!
書卷忽然就頓在了手掌心,就連一邊的渠出都發現春歸的瞳孔在瞬時之間似乎有略微放大的跡象,她連忙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快回東墟去,我想到什麼不要緊,要緊的是我需要證實我的猜想。”春歸一邊兒說,一邊抬腳就往居院外走,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喊上兩個當值的婢從。
還是青萍從屋子裡出來,瞧見涼亭裡空無人影,廊廡底下菊羞嘟噥出一句夢話,依稀能夠辨別是什麼“紅燜肘子”,她不由哭笑不得。再看另一個,溪谷拿著繡繃,略歪著腦袋,也正喃喃自語:“怎地我這牡丹,明明一樣的底稿和配色,繡出來就和阿梅姐姐的不一樣?”
青萍翻了翻白眼,重重咳了兩聲,見兩個丫頭竟然都沒有反應,氣得上前把她們搖了兩下,指著涼亭:“大奶奶去哪裡了?”
菊羞嘴角還掛著“垂涎”,溪谷也是一臉呆滯,兩雙眼睛透著一模一樣的恍惚。
青萍長嘆:“一個吃貨,一個繡痴,虧得你們遇著了大奶奶這樣的主母,縱是這樣,待日後回去太師府,也有得你們的排頭吃。”
只說春歸,這會兒子也壓根就沒養成前呼後擁的習慣,她單槍匹馬一直衝到了二門口,才想起她一個內庭婦人不能涉足外衙,這還真不如個僕婦自在,至少“特殊”情況時僕婦跑個腿遞個話或者送個湯水什麼的,被人瞧見了也不至於引發批鬥事故。
春歸正在隨意差遣個看門的婆子還是回去交待宋媽媽傳話之間猶豫,卻正巧見蘭庭從甬道那頭的外衙北門出來,她心裡連呼“這下好了”,便迎了向前,目光從蘭庭身後的喬莊臉上晃過去,就盯著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細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