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庭聽春歸的複述,微微蹙著眉頭:“鄭氏毫不掩飾怨恨之意,確然不似兇手。”
行兇的人,當然擔心罪行敗露,會下意識迴避案情,鄭氏竟然滔滔不絕,甚至坦然暴露對白氏的不滿,若她真是兇手,那機心之深沉也太可怕了。
春歸嘆道:“還不僅僅是這樣呢。”
——接著往下說,鄭氏竟然極為信服莫問這個神棍,連連稱讚小道長術法精深,都不待春歸套話,她就神秘兮兮地斷定白氏就是被人害死,而且一口咬定:“必定就是凝思的汙告,才讓白氏被老爺責懲,她又怕白氏還有鹹魚翻身的機會,到時能不報復?於是藉著這一時機,一不作二不休,毒死了白氏。今日顧娘子也見著了,那凝思可是太太的心腹,為了太太,她就敢以下犯上,她對太太這樣忠心,必定會聽令行事,除了太太,哪個指使得動她!”
複述到這裡,春歸搖頭道:“鄭氏對我說這番話,固然有反汙周氏的嫌疑,但同時卻也把凝思定了罪,要真是鄭氏暗中指使凝思,凝思的罪行敗露,殺人償命,難道還會為鄭氏隱瞞?無論從哪個角度想,鄭氏都不像兇手了。”
“其實從一開始,我也在懷疑,無論周氏還是鄭氏,似乎都缺乏殺人害命的動機,白氏掌握著管家的許可權,這一點卻並不足夠為她招來殺身之禍,否則只怕她早就遇害,也不會等到現在。”蘭庭贊同春歸的看法,又再往下分析:“假設周氏是兇手,那必定是為奪回本應屬於她的管家權,但周氏卻並沒有能力管家,除非是為她的兒媳,可一個婆母,真能為了兒媳鋌而走險?再說白氏畢竟只是個妾室,周氏的兒媳卻是王家未來名正言順的主母,可以說管家權遲早都會移交給她,根本犯不著為了這件事殺人。”
“那鄭氏就更沒有這樣的殺意了,因為管家權無論如何也落不到她的手裡,同樣茹姨娘和珍姨娘兩個妾室,更加不會為了爭權殺人。”春歸道。
先不論這些人存不存在心計和能力,其實從動機上說,就先站不住腳。
“所以,需要調察白氏除了管家權之外,是否和他人結下深仇大恨。”蘭庭提示道:“我聽了輝輝的述說,倒依稀覺得珍姨娘有些蹊蹺,或許你可以在此人身上用些心思。”
“珍姨娘?”春歸再次覺得驚奇:“逕勿懷疑她?”
“說不上懷疑吧,不過先不說白氏是被誰毒死的,單說能夠成功的汙陷她和高顯市有染,就必須是深富機心的人才能達成,可在幾個嫌犯中,大約也只有珍姨娘具備這樣的機心。”
春歸仔細一想,也是緩緩點頭:“汙陷白氏的人雖然是凝思,但凝思起到的作用,也不過就是向周氏舉告,咬死她親眼目睹白氏和高顯市私相授受而已,可要若不是高顯市果然暗慕白氏,王久貴根本不會輕信。”
“首先,兇手要觀察得知高顯市暗慕白氏,並知道高顯市私藏白氏的畫像。”蘭庭道。
“其次,兇手要目睹白氏不慎遺失荷包,並被高顯市拾取,且高顯市又私藏了那荷包。”春歸續道。
“再次,兇手深知周氏的性情,雖然與白氏能夠和睦共處,但仍然以王翁的利益為首重,不至於為了白氏,欺瞞夫主。”蘭庭也續道。
“再再次,兇手要深知王久貴的性情,並不需要把證據確鑿到‘捉姦在場’,只要能證實白氏、高顯市之間存在曖昧,王久貴就會在怒怨之下,責處白氏。”春歸又續道。
“最後,兇手還要知道高顯市的性情,當百口莫辯時,不會在意承認暗慕有夫之婦。”蘭庭總結道。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春歸感慨道:“要不是逕勿提醒,我便疏忽了,不要說毒害,就說成功汙陷白氏原來都大不容易,但符合這幾項條件的人,我一個都沒發現,除非是周氏,看似忠厚實富機心,不過她要真有這樣的手段,哪裡需要毒殺白氏才能奪回管家之權。”
“我這二日暗察王家的人事,還有小小一點收穫。”蘭庭現在,根本便不認為真兇就是周氏了,但他也能看出春歸的判斷和他並沒有區別,所以對春歸剛才的假設,也只當聽了句笑話般,提出另外一個人:“鄭氏所生的庶子王三郎,這人似乎一點沒有繼承王翁的睿智勤勉,倒把鄭氏的淺薄輕浮繼承了十成,身無所長,還目中無人,要說哪點比他的庶母強些,大約還有幾分狡黠,許是因為王三郎早些年,也隨著父兄經商見過世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