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白氏這番複述,春歸神色卻還平靜,問道:“娘子是因鄭氏的話,心裡有了疑惑?”
“不,我並不信。”白氏莞爾,那笑意裡卻像溢位藥汁的滋味:“若讓我信太太真為這點子利益殺人害命,還不如信是老爺因為憤慨殺人。”
像是怕春歸不明白,白氏忙著解釋:“這二十載,我與太太相處時遠比老爺更多,我知道太太根本不是鄭氏口中的性情,且我死後,也不是沒有去太太那頭窺望,太太雖不信凝思有意毀謗我,卻也因為我這一死,自責不已,遷怒凝思,懷疑是她看錯了,把高先生拾取荷包看作是我有意相贈,篤信我是受了冤屈才以一死證明清白,有些日子以來,都沒如何搭理凝思,還是凝思跪了近十個時辰,太太才願見她,凝思對天發誓並未毀謗,太太才又相信了她。”
“可無論周氏,還是鄭氏,這番言行都有可能是掩人耳目。”春歸提出。
“當初醜聞事端鬧發,僕婦中除了凝思,並無一人能知詳細,老爺雖聽信了毀謗,但也喝令知情者不得外傳,將我禁足,也是找了個失敬主母的藉口,故而太太再聽凝思的辯解,身邊根本就沒有外人,除非太太知道我的魂靈在旁窺望,否則,有何必要裝模作樣?”
又說鄭氏那邊:“也是因為三爺知情,她才耳聞,那時和心腹僕婦嘀咕,身邊同樣沒有耳目,並鄭氏說的一點,也確為我疑惑之處,那就是除了太太,的確沒有人能夠收買唆使凝思。”
“我也聽渠出說過,凝思對周氏甚為忠心,且也從來未與除周氏一房以外,其餘僕婦更多來往,就更不說鄭氏母子了。”
只要渠出或者白氏探出和凝思來往密切的人,就不怕找不到蛛絲馬跡。
“唆使收買雖說不易,但威脅呢?”春歸又問。
“凝思是人牙子的養女。”白氏說道。
春歸不明所以:“養女?”
就算是人牙子的養女,難道就能不受威脅了?人牙子有如此威望?!
白氏也醒悟過來,想著春歸畢竟是出身世族,又哪裡知道這多下九流的說法,解釋道:“人牙子對主顧稱為養女的人,實則是打小拐賣的女孩兒,養上些年,再轉手賣出,所以凝思並不知道父母家人的音訊,連自己原籍何處她也不知曉,自從來了王家為婢,最最親近,也是唯一依靠,便是太太,旁人要威脅她,還當真找不到什麼把柄利用。”
白氏不過一介富賈的小妾,她的生死,不可能關係到外人的利害,所以兇手必然只能出自王家內部,但所有具備利害關係的人,都被一一排除,唯一確定的幫兇凝思,竟然和誰都沒有聯絡,這件事情還真是怪異。
春歸思慮一番,問道:“有無可能,是高顯市故意要陷害娘子?”
她之所以提出這點,也是基於渠出、白氏的窺探毫無收穫的原因,試想要若串通凝思者正是高顯市,他已經離開了王家,不知所蹤,二靈無從監視,又怎能有所收穫呢?而且要若沒有高顯市的坦誠,白氏也不會被王久貴坐實罪名,兇手想要毒害她,就不能如此輕易,並白氏無端遇害,王久貴不會相信她是自盡,必然會驚動官府,兇手顯然畏懼罪行敗露,才會楚心積慮先行陷害,給白氏找到一個“自盡”的理由。
“不,高先生沒有理由害我。”白氏嘆道:“他是一個光風霽月的君子,雖心悅於我,卻從無逾禮冒犯的言行,且我與高先生之間,更不存在任何利害關係,他之所以承認,一來也是認為他自己光明磊落,既是發乎情而止於禮,根本不需隱瞞。更是因為當時的情況,那些物件已經被老爺搜出,老爺篤信我與他有私,他只有道出實情,才有一線希望還我清白。”
白氏雖這麼說,春歸對高顯市的品行卻並不多麼看好——就算這人不是陷害白氏的兇手,看上去也是一個不將禮法世俗放在眼裡的狂生,可他既然愛慕白氏,要麼就表白心意,若是兩情相投,春歸認為兩人就這麼私奔其實也不算醜事,可別說白氏對王久貴背信棄義,王久貴又何嘗對白氏一心一意?誠然,白氏是妾,王久貴與她相識前已經娶妻,不能為了白氏遺棄元配,但王久貴納了白氏之後,卻還先後納了兩個侍妾,王久貴又哪裡非白氏不可呢?
不過春歸認為,白氏不可能和高顯市私奔,因為她捨不得這份“安穩”和自己的女兒,她根本就不敢正視和深思,她是否對高顯市動情。